“女侠放心,我这兄弟从小长在山里,没见过世面,方才也是被吓着了,没甚么大事的!”胡培勋笑着解释道。
此时,老八已经被军师拉了起来,满脸通红地站在军师身后,拼命想把自己高大的身体掩藏在军师娇小的背影下,简直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可怜小狗一般。
“哎呀!是我不好,没有事先检查清楚芦苇荡,不知道你们在这里。”青豆抱歉道,“不过,你们躲在里面干什么呀?”
“咳咳!因家里没钱,我们兄弟几个就想来江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猎几只野味回去好过年。”胡培勋笑着解释道。
“呵!鼎鼎大名的胡家寨,竟然连几只野味都吃不起了吗?”陪同负责保卫工作的唐劲冷笑道,“胡家寨军师吴运达,四当家胡培勋,还有这位,应该是胡家寨老八吧?”
“哟!这位兄弟眼力不错呀!”看到被识破身份,胡培勋也不慌乱,反而笑着对如梦一行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崔府鼎鼎大名的大娘子了,失敬失敬!娘子为三郡百姓所做的事,胡某真是万分佩服,此次前来,就是特意探探将军口风,看能否接纳我们兄弟,赏口饭吃。”
“原来是胡四当家的,咱们清河义军欢迎所有一心为天下百姓的豪杰们,只是这个事儿还需我哥哥定夺,诸位若不嫌弃,不如先随我回崔府用个便饭?”如梦最欣赏的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看到胡培勋当面就将来意说了个清楚,顿生好感。
看到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小娘子,竟然学着壮汉们拱了拱手,胡培勋忍不住面带微笑,心里的小人其实早就笑翻了:哎呀呀!这崔家大娘子真是太可爱了!妹子都如此可爱,想必哥哥也不会太差吧?
这厮看到如梦一副呆萌小萝莉的样子,还以为崔二也是温和呆软的和善书生呢,冲着军师吴运达使了个眼色,准备来个双贱合璧,争取在崔将军那里拿到招安的最大权限。
若干年后,当胡培勋无意中发现,自己竟然从一个土匪变成了漕帮头目(还是贼!汗~~),忍不住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崔二你这个腹黑男!说好的洗白呢?说好的从良呢?从河盗团体变成了黑社会组织,有区别吗?!
此刻,毫不知情的三人,正坐在崔府待客的小花厅里,由侍卫头领唐劲大人,以及半个江湖人士——制剑大师欧阳戚和弟子高仁,以及陈文渊四人陪着吃饭。
如梦也早就听闻了陵江胡家寨的威名,为了笼络这批有意从良的河盗,如梦大方地出借了自己的首席大厨,给这几个山里来的朋友们准备了一桌热腾腾的火锅和烤肉大餐。
别说向来老老实实呆在山里看门的老八了,就连负责山寨外联工作、见多识广的吴运达和胡培勋,也被这桌美食给惊呆了。
整只的家养肥鸭子,烤得外焦里嫩,被旁边伺候的小厮快刀片成连皮带肉的肉片,加上切得细细的葱段、青萝卜丝、甜面酱,夹在荷叶饼里,分到众人面前的小碗里。一口咬下去,香酥可口!
整条的烤羊腿盛放在巨大的陶盘内,外表金黄酥脆,内里肉质鲜嫩不腻,酥烂醇香,滋味鲜美。要不是桌上还有陪坐的主人家,食肉动物老八简直想直接抓着大羊腿啃着吃了。
还有飘着浓郁香味的红油火锅,服侍的小厮们手持一双加长的竹筷子,快速将羊肉卷、猪肉圆子、鱼肉圆子、手掌长的沼虾等放入锅内烫熟,分到各人的碗碟内。已经许久没有吃肉的胡家寨三人,吃得简直恨不得再长出两张嘴四个胃来。
一时饭毕,旁边伺候的婢女将几人引到花厅一侧的茶室内,上了热毛巾、漱口水,洗漱完毕,上香茶、茶点,陆续退了出去。
崔世豪得知消息赶回来,早就等在这里了。看到三人,热情地起身欢迎:“久闻陵江胡家寨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乃一方豪杰!”
“崔将军过奖!咱们兄弟也是被朝廷逼得没法子了,这才占山为王,靠着这陵江水混口饭吃。我等也是久闻崔将军仁义之名,这才厚着脸皮下山,请将军收留我等,赏口饭吃。因寨主身体不适,特命我等下山先行商议招安事宜。”吴运达笑着说道。
崔二祭起他无往不利的温和笑容,三言两语就和吴运达一行人敲定了招安的大致条件,包括为山寨的兄弟们提供“合适的”工作,为有家室的山寨小家庭提供安居的田地和房屋,将山寨成员家属纳入崔氏作坊优先招工范围等等。
看起来胡家寨确实是赚了,此次招安不仅没有被秋后算账,还成功洗白,有了工作不说,家属也能得到妥善安置,实在是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丰厚条件。
第二天,拜别崔将军,顺便带着将军送给山寨的十辆大车的过年物资后,三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双方商定,等过完年后,胡老大就带着众人下山,将军府也会趁这段时间给胡家寨的家属们安排好定居的地方。
“将军,您给胡家寨的招安条件,是不是也太好了点?这样一来,其他想来投奔义军的山寨怎么办?”负责三郡地方势力招降的谋士姚彧担忧地问道。
“姚先生不要担心,胡家寨众人与别的山寨可不一样,我可是要拿来有大用处的!”崔二神秘一笑,“欲知详情,姚先生不妨与我一同去书房详谈?”
崔二的想法,其实就是当初从自家妹妹对于码头建设的计划书里得到启发的。
要知道,军队有军队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要想收服且用好这股势力,单单将他们招安,然后分化进入军队,短期看是非常便利的。
但是,因为双方观念和处事习惯的不同,今后必然会有不断的麻烦。与其如此,不如给这些江湖人士一个适合江湖人生存的地方。
用自家妹子的说法就是:让这帮江湖人替崔家建立一个漕帮。
小妹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人武力值高,对普通人也有威慑作用,由他们镇守码头,许多事情也好办很多。
但是,作为一军将领,他想到的更多些:将来,新的国家成立,必然会面临盐铁等战略物资的管理。尤其是盐商们,历来是南方贪污乱象的根源,可是,如果取消盐引制,又会产生更多的麻烦。况且没了这些发财的门路,也会惹怒许多根深叶茂的世家,对于朝廷稳定极为不利!
崔二的想法,就是借助另外一股暗势力,达到与盐商和权贵们的制衡。而且,这股势力必须是能够牢牢把握在朝廷手里的。
这就是崔二承诺的“给从良河盗提供的合适的工作”。
坦白来说,就是胡培良这帮胡家寨的兄弟们,从无证的河盗,变成了受官府保护的、持证上岗的河盗而已。
胡培良:“……”(崔二你这么缺德,你爹娘造吗?!)
此时,还没有看清崔二真面目的胡培良,正围着军师他们带回来的年货啧啧称奇。
“哎呀!都说清河义军的崔将军仁善,果真如此!这送来的年货也都是些好东西哇!”老五胡培文笑着说。
“可不是!你看看,这一大车子的生晒椿鱼干,个个竖起来都有一人高哩!我可是听下山采买的兄弟们说过,就这样一条椿鱼干,市面上就要卖100文一只哩!”爱凑热闹的黄小九跟着说。
“哎呀!还有许多麦面和玉米面呢,还有这些棉布和棉花,可以给老人和娃娃们做身暖和的冬衣过年穿哩!”
“哈哈!看我发现了什么?这是崔家作坊生产的水果糖吧?这些麻袋里都是呢,今年过年,每家都能分到一两斤水果糖了!”
……
听完军师回报的丰厚的招安条件,再看看兄弟们高兴的样子,胡培良背着手踱出聚义堂,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忍不住抿嘴笑了。眼中隐约还有些泪花:若是早些遇到崔将军,他胡培良堂堂一个有勇有谋的守城将领,又何至于落草为寇?
想想这些年为了自己所谓的正义坚持,山寨里几百个兄弟带着家人,跟着自己吃苦的日子,胡培良忍不住心酸:
不容易啊!
说是不打劫平民,可这蛮荒之地,来往的哪有那么多行商巨富?大多还是普通百姓。为了给山寨省钱,好多兄弟夏天都舍不得穿布鞋,只拿了江边的水草晒干编织了草鞋穿,冬天更是辛苦,守在江边岗哨的兄弟们,哪个不是冻得手脚开裂?有时候连续月余没有收入,更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下河去捕鱼为生。
他们这些大男人就算了,连家里的老婆孩子也跟着吃苦。孩子们的衣服很少有新的,大多是大人穿破了旧衣服改的小衣服,夏天还好些,山里的果子什么的采来可以饱腹,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若是山寨没有收入,连孩子们也要跟着挨饿吃野菜,无数次胡培良都忍不住想破戒,去山下打劫几个村寨了。
可是他不敢!
因为他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他们,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幸运的是,他终于等到了带领弟兄们下山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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