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公主。”赤玥羲笑,挑了挑眉:“如假包换。”
“你不是。”云斯年语气笃定。
“何以见得?”
“公主……”他略略沉吟了下:“她没你这么看得开。”
“哦?难不成我还厌世?”赤玥羲笑眯眯地望着云斯年。他抬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公主不厌世,却也没什么活着的目标。她只是扛起大公主的责任,认真的去做,最后结果如何她不关心,将所有人都抛之脑后。”
“不对吧,那么多神庙寺院,虔诚祈祷战乱平息的心可是感天动地啊。”玥羲语带调侃。
头一次云斯年面露苦涩,嘴角的弧度无力将坠:“谁都可以躲在枯灯黄卷,梵音檀香中,唯独公主不可以。身为皇族,大公主之名只能生于社稷,死于社稷。”
“她若真的关心自己子民,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赤玥羲盯着云斯年,眼底光波一闪:“你心里有怨。”
云斯年一怔,唇微张还未吐出任何言语,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挟住,然后整个轮椅一旋,右轮抬起,车子将倾未倾地悬空。云斯年背脊紧贴着靠背,双手攥住扶手。眸底闪过短暂的惊愕与慌张。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点高度根本算不了什么威胁。可他双腿不能动,这辈子注定只能像蝼蚁在地上爬。
赤玥羲俯视着他,微笑的眸里透着丝锐利:“你挺聪明,一下就能戳中重点。不过,我现在就是公主,轻易就可以要你的命。”
“就算如此,我还是有办法让别人质疑。”云斯年微笑。
“你不会这么做。”赤玥羲笃定,伸手抚上他的脸,指尖划过细腻的肌肤。她俯身翘唇轻笑:“你恨大公主。”
霎间,云斯年眸光陡然一沉,恰似烨烨烈电撕裂苍穹。他定定地凝视着赤玥羲,从她澈亮的瞳中瞧见自己苍白的脸。他忽然笑了,唇边噙了朵花般缓缓绽放。
“我跟公主是总角之交,情深义厚。”
“得了吧,别在装模作样了。”赤玥羲方正轮椅,双手抱肩:“你来送香盒也不是什么探望公主,你是试探吧?虽说有的地方比较模糊,但大体的记忆我都感知的到,这香盒上雕着冬神,跟公主信仰相左,若真是为了安抚,无论如何也不会选它。”
云斯年垂着头沉默片刻,嘴角一弯:“看来古书上记载的灵魂穿越是真的。”
云觞大公主眉心一动,没答话。
“你有跟公主一样的形体样貌,我刚才仔细看过,绝对不是简单易容可以做到的。你还说你有公主的记忆,这跟古书上记载的灵魂穿越一样。我原本以为这是无稽之谈,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也挺厉害嘛,少年,知识渊博啊。”赤玥羲笑起来,一旋身坐到轮椅扶手上,一把揽住云斯年的肩。屈起手指沿着他脸颊一滑,顺势抬了抬下颌。刹那间,刚才还游刃有余的云家公子忽地脸颊泛红,眸光闪烁。
“怕什么,姐姐又不吃了你。”伸出指头戳了戳云斯年的脸颊,赤玥羲故意俯身凑到他耳畔轻轻呼了口气:“雏啊?哎,行不行啊?要不要找人给你服务下?”
轻柔的气息带起阵阵瘙痒像团团雾气弥散,云斯年背脊僵硬,极力想拉开与大公主之间的距离。只不过轮椅上能有多大空间,何况还被紧紧揽住肩膀。
“躲什么躲!敢算计我就要付出代价。”赤玥羲半真半假地笑:“看你长得还不赖,下不为例~!”
最后一个音柔柔散开,包裹着气若幽兰丝丝勾人心痒。她贴得很近,饱满的胸部轻轻压在云斯年手臂上,隔着衣料透过的温度似火撩起,烫得他微微一颤,也为骤然加速的心跳插进把霜刀。
“公主……桌上的药……”他皱起眉峰,右手紧紧攥住心口。墨发顺着肩膀垂下,弯出让人怜惜的弧度。
赤玥羲不会拿人命开玩笑,动作迅速的拿起旁边桌案上的小瓷瓶,拔开瓶塞,递过去。云斯年接过来,也没仔细数,倒出来半把米粒大的药粒,一股脑都塞进嘴里。
“给。”云觞公主递上杯茶。
云斯年接过来却没喝,只是靠着椅背闭着眼,一股若隐若现的青气似乎在他体内萦绕流窜,渐渐消失不见。
“心脏不好?”赤玥羲见他睁开眼,问道。
云家长子摇摇头,眉黛轻蹙,嘴角的笑似苦涩似嘲讽:“只不过是做了场交换,公平合理。”
从他的神情举止间就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学雷锋感动中国”之类的善举,赤玥羲眸光一转,说:“你该不会是为了治愈你的腿,跟些什么妖魔鬼怪做过什么约定吧?”
“你怎么知道?”云斯年惊愕不已。
“上辈子偶然也是看看动漫跟电视剧的。”
“动漫?电视剧?那是什么?”
“这不重要……”赤玥羲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口传来脚步声。管家大叔不合时宜地出现,让她没能继续说下去。而云斯年也已经恢复最初的宁静清逸,带着孩童般的真挚笑容,介绍起来:“公主来尝尝我家的冰酿杨梅吧,宏嫂的手艺可是皇城一绝。”
赤玥羲斜瞥着管家,笑得阴阳怪气:“不该来的时候到来得挺快。”
管家一哆嗦,手里的盆盅差点打翻。
“司马大哥乡野之人,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公主见谅。”云斯年扬了扬手:“真不尝尝吗?”
“不了,人也看过了,我也该走了。”
“恭送公主。”
赤玥羲回头,言笑晏晏:“改日我们再深入谈谈,让你刻骨铭心啊。”
也不知云斯年是想起什么,神色微窘,又隐隐泛红。只不过转瞬即逝,他又徐徐展颜:“东宫失火,公主可要调查啊?”
“是啊。”
“若公主有疑惑之处,不妨找西爵。”云斯年捏起颗冰酿杨梅:“此人虽性情阴郁,却有治世之能。并且常年浸透在人情冷暖之中,对权势消长,朋党倾轧知悉清楚。”
赤玥羲眯了眯眼,笑着点点头。转开离去。
“恭送公主!”管家司马连忙弯着腰跟在后面。
去往前院的路上,玥羲笑道:“你家公子不错啊。”
“公子有经世纬地之才,只可惜受限身体而不得志。”管家司马略略沉吟,慎重回答。
赤玥羲却好像故意曲解:“你的意思是他有雄韬伟略,问鼎之心?”
“公主!小的可不是这个意思!”管家慌忙解释:“公子素来喜好清净,避世在此半是将养身体,半是不愿尔虞我诈。请公主明察!”
“急什么,又不是你家公子真的图谋篡位,放心啊~”
“这……这玩笑真是……”管家擦擦汗。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到停放坐骑的宽敞平台,可怜云家那些看起来健壮的角龙,在红龙面前一比,就是鹌鹑蛋跟哈密瓜的区别。乖乖地垂头缩脚地挤在犄角旮旯。而红龙则舒展着庞大身躯,优雅地贵妃卧展示自己耀眼的鳞甲。
穆荻在旁边拿着九齿钉耙在给它挠痒。
“嗯,嗯~~就是这里~好舒爽~”
“有金币融进鳞甲里,不痛吗?”
“那是老夫的荣耀~”
“不会有虱子吧?”
“呸呸呸,老夫龙谷一枝花~!”
幡然起身的红龙翅膀一亮,前爪比了个赞的姿势。穆荻在旁边直吐舌头。一转头望见走过来的赤玥羲。
“公主!”
“咱们回去了。”
“哦……”穆荻有点点失落,绞着指头扭着身子。赤玥羲怎会不知她心思,走过去轻轻弹了下她脑门:“好啦,以后还会来的。”
“真的吗?”小侍女的眼睛一下亮了。
“当然,以后会经常见面的。”赤玥羲回头望了眼雕梁画栋的建筑,嘴角扬起抹笑。
管家司马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直到巨大红影飞向云霄。他才抬起头,双眉如墨染,目如朗星,与方才恭谨慎重的模样大为不同。他注视片刻,转身回宅。
回到公子厢房,一进内堂就看见云斯年在吃冰杨梅,管家司马眉一皱,关切道:“公子,这梅子太凉,别伤了胃。”
“恩,司马大哥放心吧。”云斯年轻笑着回答。
“公子要多注意身体。”司马说着上前蹲下身,为云斯年按摩推拿双腿。云公子望着司马隐隐泛白的双鬓,喟叹一声,伸手拍了拍司马的肩:“不过刚而立之年就鬓染霜色,跟着我,让你受累了。”
“公子莫要再说这种话,司马心甘情愿。”管家说完欲言又止。云斯年笑笑,鼓励地拍拍他的手:“大哥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公子向公主推荐西爵,可据我所知,这西爵虽是有才,却也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恐怕公主很难指使得动啊。”
“西爵老师不是愤世嫉俗。”云斯年闻言嘴角展开浅笑:“他只是痛恨让他怀才不遇的整个王庭。”
“那且不是更不会对公主有好脸色?”
“那就要看公主的能力了。”眼底闪过孩童般的顽皮,云斯年笑颦柔和:“如果这点能力也没有,她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