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坐到安静面前以后,常安一直在哭。
虽然多次听周月琴、韩妙菱等人说过修仙界的残酷,但这些话对她来说就像戏文里的台词一般,只听在耳里从没有进过心里。
宝鉴中的体验,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白若暄临死的绝望、悲伤、痛苦通过幻阵的转换全都传递给了她,就如亲身经历一般刻骨铭心,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她对修仙界残酷规则的恐惧、对白若暄的同情、对行凶者的愤怒全都郁积在心里,难以克制地大哭,怎么都停不住。
安静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喝茶,任由她哭得死去活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安觉得嗓子都哭哑了,这才抬起头来接过安静递来的茶,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好受点儿了吗?”安静问她。
常安点点头:“嗯……”
“这一趟也算一种另类的历炼,你的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常安一边抽泣一边说,“白若暄父女太可怜了,谁能想到欢天喜地去入宗门,结果路上竟然飞来横祸,连命都没了。那两个坏人为什么要杀他们父女?明明白家的爹爹已经保证用心魔发誓了!”
安静给她解释道:“被对方杀掉的人有金丹老祖作为后盾,如果消息泄露,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心魔誓言虽然可靠,但修仙界还有一种法术叫做搜魂术,不管你如何守口如瓶,在力量压制下很容易被搜魂。搜魂术下,脑中的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故而为了稳妥,对方不可能留下白氏父女的性命。”
常安愤然说:“惹不起对方的老祖,就去杀人家的子孙,还以多欺少,这两人真是卑鄙。”
“修仙界这些事情太多了,对方平时行事必然也有跋扈之处,谁是谁非很难说清。”安静顿了顿,继续说道:“白家父女也是运气不好才会撞上这档子事,白白丢了性命。但这样的事在修仙界很常见,为了灭口、为了宝物、为了机缘,太多的理由相互争斗,太多的纷争避之不及。修为越低便越是任人鱼肉,并不是你想象中,不惹事生非便能保得平安。”
常安垂头不语,通过在宝鉴中的经历,她已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修仙界的法则便是弱肉强食,没有强大的力量便无法自保。以白家父女为例,他们并不想惹事,但运气不好目睹了别人的秘事,无辜引来了杀身之祸。如果白浩然修为高一些,在斗法中便多了一线生机,如果白若暄资质好一点,有个筑基修为,也许便不会被对方看出行踪。所以,只有自身的修为越高,生存的机会才会越大,你懂了吗?”
常安点头:“我懂了,师叔,这次是真的懂了。”
安静满意地摸摸她的头说:“单灵根是万里挑一的好资质,这是父母给予你的天赋,让你比别人有了更高的起点。再加上有了仙君这样实力雄厚的师父,你的前途无可限量,比其他修士而言,你已十分幸运。没有哪个修士的成长不经历磨炼,牢记这点,好好地按照仙君的教导去修炼。当你有了足够的动力时,修炼便不再是一种负担了。”
常安说:“知道了,师叔。我今后会乖乖按照师父的要求去修炼,再也不耍脾气了。”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你能跟师父讲一讲,稍微放松一点点要求当然就更好了。”
安静听了哑然失笑,看来,仅仅一次教育还不能完全扭转这孩子懒散的习性啊!也罢,慢慢来吧,急不得的。于是,他和蔼地说:“我会试试跟仙君说一说,但仙君能统御仙盟,自然行事有她的准则,不会轻易动摇的。”
常安挠挠头说:“那好吧,你能说就说,师父不听就算了,我先回去乖乖修炼了,不然她又要吼我。”说着跳下凳子,规规矩矩地向安静施了一礼:“谢师叔的教诲,我先走啦~”
安静耐心地看着她离去后,转脸恭敬地对着某处传音道:“仙君,神识探了这么久,可还满意?”
风歌歪坐在议事厅的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精巧的小剑,含笑传音道:“我发现你比我更适合当她的师父。”
安静谦虚地回道:“仙君谬赞了。”
风歌施了一个移形术,瞬息便出现在安静的凉亭中,在常安刚才的位子上坐了,用小剑轻轻敲了敲茶壶说:“徒弟都有茶喝,本君也该有此待遇吧?”
“当然,”安静如行云流水般重新泡了一壶茶,奉了一杯给风歌:“仙君请用。”
风歌接过来没有立即喝,而是问道:“你觉得我对常安,到底是不是太严苛了点?”
安静很客观地说:“略有一点,稍做放松即可,但不能放得太松,常安的性情还是要在严格监督下才能有满意的进阶速度。”
风歌点头称是:“你和我想的差不多。”
“其实属下认为仙君应该让常安外出历炼一下,而不是一直闭门修炼。在仙君的羽翼护佑下,她永远长不大,也认识不到世情的险恶。”
风歌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要让她快点长大,赶出门去自力更生是最好的办法,但我哪里敢呢?若她出了事,这十几年不是白养了,那时我哪还有资本去跟常越轩谈条件啊!”
“可以多安排几名修为高的影卫暗中保护,应可保障安全。”安静建议道。
风歌摇了摇头说:“不行,修仙界的意外太多,我一点风险都不能冒。她这张牌,是我们今后能否复兴的关键。”
安静一听便来了兴趣,问道:“仙君有进一步的打算了吗?”
风歌瞪了他一眼:“这不应该是你这个军师打算的吗?怎么反来问我?”
“我何时又变军师了?仙君,你有了主意便明示吧,别跟属下打哑谜了。”
“我准备夺回仙盟的上古令。”风歌坚定地说,“有了它,才有跟群英会对抗的本钱。”
“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啊,”安静皱眉道,“群英会内部高手如云,秦流云又素来狡猾,必然将它藏得十分隐秘,即使有常越轩相助,仍不太可能做到。”
风歌冷哼一声,说道:“百密终有一疏,我就不信没有可趁之机,现已传令所有影卫,尽一切力量寻找夺取上古令的机会。距离下次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有好几年,我就不信找不到线索!”
安静心知此事难度极大,但除此以外确无更好的办法,于是便沉默了。
风歌见他不说话了,喝了两口茶便随手拿起水月宝鉴翻了翻,赞道:“这书册做得确实精妙,只是炼气小辈的回忆没什么看头,要不你哪天找墨老夫子再要一本元婴期的给我瞧瞧?”
安静一口便拒绝了:“宝鉴最多只到金丹期,仙君拿来无用,别打主意了。”
风歌在他面前总是最自然放松的一面,从不摆仙君的架子,悻悻地说:“我不过想当作话本看看罢了,金丹期的也可以嘛,要不本君亲自上门去求借?”
安静不客气地把书册夺了回来,数落道:“仙君明知夫子的规矩,怎可能让你以借书为由趁机结交!这书册是为常安准备的,你别翻坏了。”
风歌白了他一眼:“你那师父也忒死板了,好象多跟我们说一句话便污了他的名声似的。”
“夫子如今连秦流云都不见,怎可能见仙君,”安静十分直白地说,“我与夫子早有约法三章,请仙君今后莫要再打夫子的主意。”
风歌摊手:“好吧,好吧,当我没说过。今后你有空就多把常安扔进去历炼历炼,也不枉借来这个宝贝,我好省心点。”
安静回道:“过犹不及,还是等适合的时候再说吧。”
虽然他连番驳了自己,风歌却不以为意:“那你便看着办吧,我走了。”说着风姿绰约地起了身,挥挥手便飘逸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