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是顾澜漪入宫的日子。晨露尚浓,大多数人还沉睡在美梦之中,而顾府却早已灯火通明上上下下忙作一团。
“澜漪啊,你瞧瞧你父亲为你准备的珠宝首饰,你瞧瞧这串金镶玉石手串,还有这支碧玉滕花玉簪,这些可是一等一上好的货色啊!等你入了宫当了贵人可别忘记咱们顾府!”澜漪望着姨娘满脸的脂粉,放佛这一次入宫选秀的是她。“多谢姨娘细心为我准备,澜漪他日若成为定涌泉相报!”澜漪唇角轻扬冷眼盯着姨娘,姨娘从未见过澜漪的眼神如此冰冷,一直难以局促不安。
三千烦恼青丝挽起一个两把头,刚刚好簪上一支碧玉滕花玉簪,显得大方雅致。同样的,一身碧色的宫装,淡扫蛾眉薄粉敷面。这一身打扮,是前几日荣公公特意嘱咐澜漪的,想来定是错不了。
父亲姨娘谄媚的眼神在澜漪踏出顾府的那一刻烟消云散,虽然是秀女前途还未可知,但入宫的仪仗礼炮依然让十里街坊瞩目。澜漪紧紧握着母亲临时前送她的玉佩,心中祈祷希望母亲能够保佑她位列宫嫔,一雪前耻。澜漪在上轿前回头看了一眼这宫外的街道,耳边响起热闹的鞭炮声与乐鼓声,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此次参选的秀女共有三十六位。按照荣公公的话说,三十六人之多选其中一半,而能荣获圣宠者又半,前途是福是祸无人可知。而在澜漪眼里,秀女只是生儿育女的工具,又有几分真情可言?得宠,是她唯一的出路。
徽朝的秀女入宫制度异常严苛。一是验明正身,由宫中司女司女官执行,容不得一丝马虎,若是有秀女被发现是非处子之身,一律打入司狱司,更有甚者株连九族灭顶之灾。二是秀女入宫分别入住储秀宫与长春宫七日,由这二宫的掌事公公教导,一来让秀女适应宫中饮食起居,在此期间,秀女不得踏出宫门一步,违反宫规定者则赶出宫去永生不得选秀。这其中原是有原因的,先前几次选秀有秀女私自逃出宫去,结果再也找不到人了。待七日后殿前选秀,等待秀女的也就只有三种选择,一便是入后宫成为妃嫔,二是入六司成为女官,三则为没有入选打回母家。
一想到验明正身,澜漪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忧。但想起那日花园姨娘与兄长的对话以及荣公公,想来定是万无一失了。
储秀宫外井然有序排列着秀女的马车,每一位秀女都含羞低头,不敢失了分寸,过分惹人侧目。
“正二品銮仪使徐淮之妹徐宓,年十七
从二品鄂州巡抚李寄北之女李碧烟,年十八
正四品鸿胪寺少卿薛致远之女薛又菱,年十五
从五品宴州知州郑炳睿之妹郑滢,年十六
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上官渠之女上官祺,年十八
护国公顾守之之女顾澜漪,年十七”
澜漪听完与她同住秀女的名单,不由心中一紧,这些秀女本家地位颇高,而皇宫向来是一个拜高踩低的地方,看来还未殿选便有一番不小的风波。
澜漪正想着,一个油腻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各位小姐,咱家便是储秀宫的掌事太监寿公公,之前是伺候恪嫔娘娘的。今后还望各位小姐尽快适应宫中规矩,准备五日后的殿选。他日荣获宫嫔,也别忘了咱家。”说话的便是荣公公口中的“笑面虎”寿公公了,恪嫔因多次小产恩宠日渐衰弱,他便找了个由头出来,保不齐从这些秀女中飞出一只金凤凰他也能平步青云。
“还望寿公公多多担待。”
世上竟有如此动人的声音,令人痴迷向往。澜漪寻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徐宓徐秀女。徐宓的兄长颇受圣上倚重,徐宓更是一等一的美人。大朵芍药翠绿华衣裹身,却掩盖不了她纤细的线条,裙摆逶迤犹如花团锦簇。飘渺的飞仙髻之间,夹带着一支镶宝石琉璃金银簪,后髻一个五彩翡翠扁方,光是这些便是万金之数了。
“这点子心意还望公公笑纳,当然这也是我们六人的心意,我们这几个初来乍到,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还望公公多多教导!”说完,徐秀女便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羊脂流云玉玦塞给寿公公,寿公公假意推脱之下便收下了。
“咳,既然徐小姐说了这是你们的心意,那咱家便好意收下了。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午后还要练习宫中礼仪,你们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这储秀宫分主殿立德堂、东配室南熏馆以及较大的西配室凌波馆。自然配室与主殿是不能相比的,凌波馆内已住进了十位其他秀女,澜漪连同几位秀女自然只能分配在立德堂与南熏馆。
“徐小姐,你住在这立德堂可好?不知这般安排,你是否满意?”果然不出澜漪所料,寿公公将最好的主殿分给了徐秀女,既而又正色道,“其他秀女便入住了南熏馆吧,其他人是有有异议?”
不过说也奇怪,徐秀女只是微微向寿公公福了一福,并没有领情。转身对其他秀女说道,“我一个人住这立德堂也太奢靡了,不知可有妹妹愿与我同住?大家同为秀女,我本不该与他人不同。”说完用如碧波的眼神扫了一圈,含笑等她们答应。
澜漪听罢心想着,“听这口气,这徐秀女知书达理,先是打点了寿公公,又盛情邀请我们一同住,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不过这徐秀女出手如此阔绰,看来是有备而来了。”
“哦?既然徐秀女如此盛情邀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可惜你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真把我们当做三岁小孩了吗?莫非就只有你徐家有钱有势,如此显摆到底给谁看?”如此辛辣之语听得澜漪心惊胆颤,徐秀女亦是红了脸不能下台,只能望着寿刚刚,眼神里充满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