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休憩,第二天一早,三人再度启程寻找失散的同伴。
再没有分叉口可以纠结,他们踏上了与亡灵木屋相反的方向。浓密的森林依旧遮蔽着天空,只是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强烈,驱散了终日弥漫的雾气,使周围的环境清晰起来。
沿路向上,地势越来越高,最终演变成类山径的小路。
“茉依。”莱斯利登上一块高地,向莫雪依伸出手。
莫雪依握住他的手,借力轻盈地跃上他脚下的高地。崎岖的山路与时刻绷紧的神经严重消耗着她的体力,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拒绝他的帮助。
擦一把额头的汗,她仰头望向头顶的地平面:很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了。转头又看了一眼莱亚,他一反常态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茉依。”
来不及将口中的询问问出,莱斯利又一次唤出她的名字。分明是同样艰难的小路,他却走得分外快,仿佛根本没穿着那身看起来就笨重的铠甲。
无声地叹过一口气,她再次握住他的手,驱动自己疲惫的双腿跟上他的脚步……
就这样,虽然有莱斯利的帮助,最后爬上地平面的时候莫雪依还是累得趴在地上。还要特别感谢最后突然间蹿出来的一只小飞兔,吓得她奋力一蹦,居然自己爬了上去!
“没事吧?”莱亚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地平面,蹲下身察看她的情况。
莫雪依无力地摇了摇手,撑着坐起身。
两步开外,莱斯利看着她,眼神里同样带着担心。令她安慰的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疲色,而不是像莱亚那般轻松自如。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硬是挤出几分精神,“我没事,我们出发去找伊诺克他们吧!”
“找?你想怎么找?”
莱亚依旧不急不忙的发问,瞬间浇灭她涌起的热情。是啊,怎么找……偌大的一个森林,找三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她沉思之时,莱斯利却默然走开,伸手抚上临近一棵树的树干——一个星形符号清晰地烙刻在上面,还有一个圆点落在正上方。
他冷静地开口,“路迪他们来过这里。”
莫雪依和莱亚立刻走过去,望向他手指的符号。
“我们约定过,如果走散就用这个符号表示自己所经过的地方……旁边的一个点表示前进的方向。”莱斯利简单地解释,目光顺着前方四下搜寻,果然又发现了另一个星形符号。
三人当即大受鼓舞,也顾不上疲惫,立刻顺着标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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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追踪了两天,最后到了一处空营地。
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一堆焦黑的木炭。一旁的空地有明显被人坐过的痕迹,还有些许食物残渣散落在边上,能辨认出有一些骨头。
莱斯利蹲下身探查木炭,尚有余温,“他们还没有走远。”
莫雪依的心情从刚才一瞬间的失望转换为希望,虽然没有立刻找到,但他们的距离却是真实缩短了!
心情略放松,她腿脚一软,差点跌坐下来,还好莱亚适时扶住了她。
“担心伊诺克吗?”他水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别人心底的想法。
莫雪依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
她记得路迪和切西亚幸运地找到了彼此,以他们两人的实力至少自保没问题。而伊诺克,若是落单又碰上强劲的对手……他甚至未必有逃跑的机会。她的担心随着分离时间而与日俱增,如今只希望他和路迪、切西亚在一起,这一趟追过去也能找到他。
莱亚听着她的解释,深沉的目光却落在她额头的“神诅之印”上。
莫雪依咬紧了牙关准备再一次前进,却被一直领头赶路的莱斯利拦了下来。目光相对,莱斯利低头看着她,“先休息一下,茉依。”
“可是……”莫雪依辩解。
“追上了他们你却累倒了,不一样会耽误行程。”莱亚也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茉依,放松一点,你太紧张了。”
到底还是他更了解莫雪依一些,想要劝服她,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担心不如直接点明利害有效。
莫雪依沉默,终于点头,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莱斯利望了莱亚一眼,转身走开,捡起周围的柴禾准备重新生火。
“你不是拖累。”莱亚在莫雪依的身边坐下,远看莱斯利生火。
说不清理由,对于她的心情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也正因为如此,渐渐地,就算习惯了在别人面前伪装,在他的面前莫雪依还是会直接坦露自己的心情,她将头埋进膝盖。
“我要是再强一点就好了,莱亚……我想保护你们、帮助你们,而不是一直被你们保护,让你们迁就我。”
闷闷地声音落到莱亚的耳里,不禁带了些孩子气的倔强。他的目光微柔和下来,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变强是需要代价的。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是缺少一些时间……能保护你,何尝不是我们的荣幸。”
温柔的话如泉水流淌过干涸的心间,莱亚身上仿佛天生存在着一种安静的味道,让她情不自禁放松,就势仰躺在他的腿上。水蓝色的长发落在脸上有些细痒却很舒服,她索性闭上眼睛。
莱亚伸出手想帮她理理长发,却还是禁不住探向她额头的印记。
“神诅之印”仿佛感应到他手的靠近一般微微发光,莫雪依却仿佛毫无察觉,他难以抑制自己去触摸那块印记的念头。
突然,有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响起。
“你走快一点吧,伊诺克好像真的要生气了……你到底忘了什么非要回来找?”
“都说了是很重要的东西了!切西亚,你怎么也向着他?像他那样不眠不休地赶路的话,还没找到茉依他们我们就要先累死了!”
另一个男声更加响亮地响传了过来。
莫雪依猛地睁开眼睛,和莱斯利不约而同惊讶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莱亚无声地收回手,落在身侧。
正如她和莱斯利所听到的,浅亚麻色短发的法师一脸不满地冲回营地,身后跟着一脸委屈的棕色辫子少女还有面无表情的猎人。
看见营地旁三人的同时,路迪的嘴夸张地张成了一个圆,当场愣住。
切西亚不解地跟上,反倒是眼力极佳的伊诺克一眼看到了坐着的莫雪依,眼神里一瞬间爆发惊人的光彩,与之前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茉依!”他急切绕过切西亚和路迪,径直地奔向莫雪依。
莫雪依同样激动地站起身,“伊诺克!”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飞奔而来的伊诺克紧紧地搂紧了怀里,紧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伊诺克的声音充满悔恨,“对不起,茉依……对不起!我该好好保护你的!你没事吧?”
莫雪依忍住强烈的窒息感,轻轻回拥他,“我没事,没事!伊诺克,我回来了,一点事都没有!”
终于反应过来的路迪兴高采烈地奔到莱斯利面前,却发现他正分神看着一旁拥抱的两人,不由不满地抱怨,“这就是你对待九死一生重逢的伙伴的态度?”
莱斯利不紧不慢地转回头,神情冰冷,看得路迪心里一凉,不满的怒火瞬间在心底结冰。
“‘九死一生’……遇到你也是‘九生一死’了吧?魔法师阁下。”他极浅地勾了勾嘴角,随即绕过呆愣的路迪走到切西亚身前,如兄长般揉揉她的头发,“没事吧,切西亚?”
切西亚神情激动地望着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路迪跟在他们身后一脸震惊:刚刚莱斯利是笑了?真的笑了?还有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
眼神一瞥,他扫到在这片热烈重逢气氛中诡异地安静站着的莱亚。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朝他如画般美丽一笑,他却立刻像老鼠见到猫一般立刻耸拉下脑袋,脚底抹油般快速躲到了一边。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大家的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
光线不知不觉昏暗下来,积累了好几天疲劳的众人最终决定就地扎营休息。
在路迪强烈反对和莱亚同组去打猎的情况下,最终由伊诺克和莱亚去打猎,他则帮着莫雪依在营地搭建临时灶台。风系魔法帮助他轻松地理清场地,搬起笨重的石头,让莫雪依羡慕不已。
他们忙碌的同时,负责准备搭帐篷的莱斯利与切西亚却倚在才搭好的帐篷阴影里悄悄交谈。
“殿……”切西亚小声地开口,却被莱斯利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淡淡地反驳道,“还是叫我莱斯利哥哥吧。”
切西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那是小时候不懂事,父亲已经训斥过我了。”
“私下里你依旧可以这样叫我……这是命令。”莱斯利回答。
切西亚慌忙单膝跪下,“遵命,殿下……不,莱斯利哥哥。”
莱斯利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
他退开一步,恰能看到不远处的莫雪依和路迪。路迪一个失控的小型法术打散了刚搭好的灶台,两人不得不亲手再搭一遍。
“去掉返程时间,我们还有多久?”
切西亚同样低声回答,“五天……如果要赶上二殿下定下的期限。”她顿了顿,语气微微有些不忿,“他分明是故意为难!本来试炼就不该这么难,都是他在陛下面前再三挑唆才会布下这种根本完不成的任务……”一向文静内向的她竟也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相较于她的义愤填膺,莱斯利则默然抿紧双唇,依旧维持着他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
亘古不散的雾气在夜色下愈加浓重,在空中缠绕盘旋,仿佛凝聚成了一只阴森的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