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尔瓦维持着一脸正经的样子，莫雪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就当他是路过听来的，愿意把消息告诉她就足够她意外的了，看来他也没那么讨厌自己。
但抽身而退……
她迎着阿尔瓦的目光要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阿尔瓦蹙起眉头，“我还以为你很识时务，怎么也这么笨……留下来又怎样，没有势力，实力也没有那么强，你以为你真的能帮到莱斯利吗？”
“不是帮不帮的到的问题。”被他那么贬低，莫雪依稍微有些不悦，但也没办法生气，毕竟他说的都是实话。
她沉思了片刻，盯住他最让她反感的眼睛，郑重地回答，“我没有做一件事半途而废的习惯，而且莱斯利他们是我的朋友，如果我现在走了就是不讲义气。”
阿尔瓦的眼睛里透出些许不解，显然没预料到她会拒绝得那么爽快。
舞曲很快接近了尾声，莫雪依放开了他的手，牵起裙角微微行了一礼，“不管怎么说，感谢您的提醒圣子大人……我会小心的。”
阿尔瓦没有阻止她，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自然，“别叫我圣子大人，叫我阿尔瓦就行了。”顿了顿，似有些不满地轻声嘟囔道，“我不需要别人毫无尊敬的敬称。”
他说完就转过了身，安洁儿公主正朝着他走过来，果然如切西亚说的很喜欢黏着他。
像朋友那样直呼名字吗？莫雪依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有点叫不出口，“还是下次吧。”
“你……”阿尔瓦神情不悦地转过头，然而看见的只是少女离开的背影，娴静文雅。
安洁儿正好走到他的身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莫雪依的背影，倒是难得看到圣子的脸上也会出现忿忿的表情，不由好奇问道，“她是谁呀？”
阿尔瓦又恢复了淡然温和如面具一般的神情，犹豫片刻回答，“没什么，一个朋友罢了……”
**
舞会大厅，高台旁的阴影角落。
“可恶，该死的莱斯利！”皮耶鲁目光阴鸷地望着那个银发的身影，满心怨恨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那两头四阶魔兽居然没有弄死他，我就知道该在路上派些人手截杀，若不是你们阻止我……他哪还有命活着回来！”
他眼神一转，狠狠地望向角落里的一男一女，正是刚刚从大厅二楼下来的两位。
女的闻言冷冷一哼，似乎对皮耶鲁的语气非常不满。二十出头的样子，栗色的过耳短发，容貌原本白皙清秀但因为上了一层浓妆而显得别样妖艳，与她黑色的露背性感礼服相得益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二殿下想要得到的是皇位，让他再风光两天又如何？”
答话的是适才在二楼冷笑的男性，他看上去比女伴稍稍年长一些，但也在二十多岁。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有着大陆罕见的双黑特征，容貌比女伴还要精美。而与女伴浓妆艳抹形成的妖艳不同，他仿佛天生带着一股蛊惑和邪气的味道。
他优雅从容地瞟了一眼皮耶鲁，寒意却一瞬间爬上了皮耶鲁的后背，让他的头皮都冻得一麻。
“既然‘羽’答应了你的委托，就一定会帮你取得继承人的宝座……这世上只有不存在的东西，而不存在‘羽’得不到的东西。”
皮耶鲁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噤，也并非未曾为自己找他们签约而后悔过，但一切危险与帝位相比都是九牛一毛。待他夺得帝位，整个帝国都由他支配，还会惧怕一个小小的情报组织吗？
他眼中一瞬而过的阴冷没有逃脱那一男一女的眼睛，不过都懒得搭理他罢了。
被同伴称作莉莉娅的女性在人群中再次找到了莫雪依的身影，棕色的眼睛里再次燃起仇恨之火。
“嗳，你也别急啊。”同伴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际，将稍微往前前冲了些的她往回勾了勾，靠在自己的身上。黑色的凤眸微微一眯，也锁定在莫雪依的身上，凑近她耳边说，“找了她十八年，也不差这一时……先借这蠢货皇子试试她如今的实力吧。”
莉莉娅似乎被同伴劝服，冷冷地勾起嘴角，眼眸中的火焰里清晰地倒映出少女的身影，“奇莉娅……欠我们的，必叫你百倍还偿！”
**
正在桌边取用食物的莫雪依不禁觉得后背有些寒意，往身后看了看，入眼的却还是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陌生贵族。
错觉吗？她眨了眨眼睛，还是转身继续补充能量。接连好几支舞跳下来，她可不是那群训练有素的贵族，自然觉得有些疲倦。
“茉依！”身旁人影一闪，却是盗贼艾森靠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盘子，上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点心，嘴里还咬着一块蛋糕，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莫雪依不禁捂嘴轻笑，“怎么，骑士队克扣你食物了？居然饿成这样。”
“快别提，我都受不了那群骑士了！”提起这茬，艾森叫苦不迭，“早上天一亮就起床，晚上不到深夜不准休息，喝水有规定的时间，睡觉有规定的时间，吃饭有规定的时间，连撒尿拉……”那个字硬生生在莫雪依的注视下被他憋了回去，直叹了口气，“一点自由都没有，我都快被憋死了，吃东西都没胃口！”
他拿起桌上的奶油小点就往嘴里塞，满嘴奶油还说话的样子顿时让原本想走近休息的贵族退避三舍，“……要不是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饿了。”
许久没听艾森唠叨，莫雪依倒也只笑了笑，没想打断。把一旁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她自己随意地拿起了酒杯，“那也别光顾着吃，难得参加舞会，也去跳跳舞吧。”
盗贼拿点心的手一顿，往四周瞅了一圈，又看看身上因急着赶路许久没换的衣服，“算，算了吧。”
莫雪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入口发觉味道不对，似乎不是苹果酒。身体里涌现出一股暖流，喉咙口有点辣，看来是拿错酒了。
“我倒觉得，你要是去邀请的话，切西亚不一定会拒绝。”她放下酒杯，觉得脸上也有些发烫了，“我去露台吹吹风，你再吃点吧。”
“嗯，你去吧。”艾森正不想被她看见脸上苦涩的笑意，便目送着她走出大厅，进入露台。
莫雪依放下挡风的红色绒布，大厅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身后，露台简直就是一个格外安静的世外桃源。夜晚的冷风一吹，酒精产生的热量被带走不少，原本涨涨的头脑瞬间也清醒了不少。
她一步步走到露台的角落，冷与热酝酿成散发着酒香的暖意，令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难得，她也有那么安宁的时刻。
情不自禁望向天空，霖之月19日正值月半，没有月亮的夜空只有繁星点点，像极了一副绚烂的油画。前尘如梦，只有这片星空永远忠实地存在着，做这世间一切的见证者。
身后有脚步靠近，她却懒得回头，直到肩膀微微一暖，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莫雪依侧过头，看见莱斯利走到她身旁，银色的过肩长发在星光下微微发光，却没有记忆中那如银练般的质感和长度。她咧开嘴自嘲地笑了笑，真的是有些醉了，为什么又要拿莱斯利和那个人比。
“累了？”为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打破沉默。
莱斯利摇了摇头，有些关切地望向她，“你累吗？”
莫雪依老实地点了点头，“有点，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她拨了拨手指，“你后来去贵族们间打探了一下吧，收获如何？”
“都是些老奸巨猾的人，大多还保持着中立，等着看我和皇兄决出雌雄。”莱斯利语气淡然地回答道，似乎现在处在劣势的不是他一般。
“他都这样对待你了，你还叫他皇兄。”莫雪依不禁笑了两声，酒精作用又让她脑袋有些昏沉，索性趴在了萤石栏杆上，“可别一时心软就把皇帝让给了他。”她可不觉得那个皮耶鲁哪里有明君的样子了。
“我不会退让。”她闭上眼睛，莱斯利的声音反而在夜风中更加清晰，“帝国的未来的皇帝只能是我，我才是父皇所承认的继承人！”
莫雪依睁开眼睛望向他，倒是听到他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明自己对帝位的野心。
莱斯利没有转过身，依旧遥望着远处，但那眼神却仿佛在俯瞰帝国的一切土地，“茉依如你所说，我既生来为王，我就不会把皇位拱手相让。让百姓生活安定是我的责任，而我也有着自己的理想，或者说野心，帝位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转头望向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特殊气质，一种沉稳内敛的霸气。认识他也算久，但直到这一刻才让莫雪依真正感觉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他是帝国未来的皇帝，西大陆三分之一土地的主宰者！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误读了他，他不仅仅是一个内敛镇定的骑士，更是一个拥有着无限野心的未来帝王。
胸中激荡着一股无来由的豪气，莫雪依莞尔一笑，反而没有去追问莱斯利的野心究竟是什么。其实仔细想想，要以成为帝国皇帝为踏脚石的野心，想必，也只有一个……
那么今夜，此刻，他把他的野心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的面前，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平静却又仿佛暗藏着万千汹涌的注视中，莫雪依忽然笑了起来，从微笑到笑出声，从轻笑到大声的笑，“想要交换秘密吗，莱斯利？你把你的目标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件关于我的秘密，怎么样？”
她望向莱斯利，薄荷色的眼睛清澈地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有些难得的天真，他点了点头。
“我的秘密就是……”莫雪依忽然提起了自己长长的裙摆，露出底下一双布鞋，“我不会穿有跟的舞鞋，所以才特地选了一件长裙来掩饰！”她朝他眨了眨眼睛，脸颊有些红，“不准告诉别人哦！”
莱斯利完全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仿佛表演一般的自言自语，这显然不是他期望的结果。
——但，却是她想要的结果。
莫雪依抿嘴一笑，将过长的裙摆捞在手中，露出光滑的小腿。然后双手撑住栏杆轻松跃起，她如同一只萤火虫般轻巧地落在了上面。
“穿着这一双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累了的时候就可以从‘小门’先走一步……好好再去享受一下舞会吧，莱斯利，我先回去休息了。”
根本不待他回答，她轻巧地纵身一跃就落入了露台下的绿化。黑暗与树影成为了她最好的掩护，尤其还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不消片刻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莱斯利依旧安静地站在栏杆旁，似乎良久才反应过来莫雪依所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