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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去留

梦幻历991年风之月5日,雾霭森林腹地。

经历了前两日的魔兽袭营,才进入这片被诅咒的森林的小队队员们被狠狠地挫了锐气。元气未复,他们却担心更多的魔兽闻着血腥味而至,只能短暂休整后第二天清晨立即出发。

踩着被昨夜雨水打湿的泥泞路面,六人小队谨慎地保持着队形向前推进。

小队队长战士莱斯利走在队伍最前,魔力已经通过两夜冥想恢复的路迪与他并肩行进,一同为队伍开道。

然后是小队的防御力最弱的神官切西亚,接连两夜为大家施展治愈术她的脸色反而成了所有人中最差的。

接着是同样并肩而行的莫雪依和莱亚。

莫雪依并没有受什么伤,反而因为彻底宣泄了一通情绪精神了起来。实力最强的半精灵莱亚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好在他精灵血统浓厚,自愈能力远胜普通人类,目前身体情况尚好,只是魔力还未完全恢复。

走在最后的是左手执莱斯利所赠之盾,右手执剑的伊诺克。经过那一战,虽然他受了不轻的外伤且无法像莱亚那样极快愈合,他却因祸得福能力越阶达到了相当于中级骑士的程度。

莫雪依一边在匆忙的赶路中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抬起头——茂密的枝叶已经彻底封锁了整片区域的上空,阳光穿不透树叶,只有灰蒙的光度昭示着现在还是白天。

“累了吗?”注意到她脚步的虚晃,跟在她身后的伊诺克低声询问。

莫雪依摇了摇头。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莱斯利突然停下了脚步,简单地吐出两字命令“休息。”

莫雪依不禁望了他一眼,莱斯利冷若冰霜的表情未变,抱臂走到了路边。

路迪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好饿啊,快正午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察觉到紧绷神经下的饥饿感。

伊诺克从队尾走上前,“我去打些野味吧。”身为索米达亚最年轻也是最优秀的猎人,战斗的经验可能比不上莱斯利等人,打猎的本事却绝对领先于众人。

莫雪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来帮忙。”

伊诺克回头望向她,过去也算常常结伴去打猎的两人相视微笑,默契地抓紧自己的武器走进一旁的密林。好奇的路迪又坐不住跑去围观,对他们利用原始材料做出的陷阱啧啧称奇。

莱斯利保持着倚着树干靠着的姿势远观众人,敏锐地察觉到打量自己的目光,却对上莱亚似笑非笑的脸。眉头轻皱,他索性闭上眼睛,也不知道算不算逃避。

“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们你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了吧。”莱亚的心灵传讯却不容许他逃避。

莱斯利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却并没有做出回应。

疲惫的切西亚倚着树干闭目休息,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人之间的奇怪互动。

莱亚也不强求,转而取出银色的里尔琴,弹奏起舒缓的乐曲,切西亚原本有些痛苦的表情顿时轻松了些。

乐曲传至不远处,莫雪依不禁又听得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身前的陷阱却也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三只飞兔竟顺着乐声毫无戒心地走进了陷阱!伊诺克眼明手快地拉起了藤蔓,瞬间收紧的绳套牢牢地抓住了飞兔们的脚腕,它们却还毫不挣扎,仿佛被乐曲迷了心神。

“没想到莱亚的乐声还有捕猎的效果。”莫雪依忍不住低笑,伊诺克同样莞尔。

只有知道莱亚手里那把里尔琴真正名声的路迪憋得一脸青色,深深内伤:用“妖精之梦”来捕猎……真是好“奢侈”的用法,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直到把香喷喷的飞兔肉吃进肚里,他的表情才好看了许多。

“再吃点吧。”注意到莫雪依放下了手里的食物,伊诺克递上水袋。

莫雪依道了声谢接过,却摇了摇头,“我真的吃饱了。伊诺克哥哥你再多吃点吧,伤口才能快些好。”

她笑得逞强,伊诺克蔚蓝的眼眸里不由显露出担忧之色。

其实他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经历了那场肉搏,莫雪依暂时不能接受肉食。一看到肉块,她就忍不住联想起那晚自己满手黏腻的感觉。

始终默默坐着的莱斯利在此时忽然放下手中的食物,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重重咳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时候告诉你们了。”他淡淡地开口,低沉的声音如他的气质一般稳重而优雅。

“什么?”莫雪依接口问,不禁有些紧张。

莱斯利抬眼望向她,眼中波澜不惊,“我们来雾霭森林的目的。”他的目光移向还在慢条斯理吃东西的莱亚,凝重起来。

切西亚和退到树脚边的路迪不由都动作一僵。

“不是为了找只有雾霭森林有的草药吗?因为生长在腹地比较难找才高价悬赏,希望有稍微熟悉一点路的村民可以带路……所以才找上我们。”

伊诺克疑惑地反问。

莫雪依默默地望了一眼莱亚,优雅的半精灵只淡淡一笑,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不是为了找草药。”莱斯利冷然回答,“而是为了取两件更为危险的东西……雾霭森林特有的四级魔兽地狱之蟒的皮和波里姆提的角。”

众人所处的空气仿佛一滞。

或许莫雪依和伊诺克并不知道地狱之蟒和波里姆提是什么样的魔兽,但它们的位阶——四级魔兽却已经清楚地揭示了他们将面对的对手有多么可怕。

经历众神之战魔兽诞生以来,漫长的进化史中它们的种类越来越多,能力也越来越强。人类根据它们的实力和危险性划分其为六个等级——例如他们刚刚吃的飞兔,最底层的一级魔兽其实与普通的野兽区别并不明显。然而每一级位阶的提升都是能力的飞越,例如那一夜偷袭他们的魔兽群,平均位阶为二便让他们差点全军覆没!

四级魔兽……那就相当于人类中的大魔法师,接近圣骑士的位阶!就凭他们这支六人小队的实力,挑战两头四级魔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在说笑吗?莱斯利。”伊诺克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艰难地牵动着嘴角。

莱斯利却只沉默着。

伊诺克转而望向坐在一旁,满脸愧色的切西亚。面对他的震惊和提问,切西亚只移开目光,慢慢走到莱斯利的身后,小心地从莱斯利身后偷瞄莫雪依的表情。

区别于伊诺克的激动和莱亚的平静,莫雪依作为队伍里最没有自保能力的年轻女孩反应实在太过平淡。夜色的双眼里隐藏着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衬得额头的印记更加诡异。

“我为自己对你们的隐瞒道歉。既然已经完成了带我们进入腹地的任务,若是你们想走,我绝不挽留。”莱斯利解下身上的一个钱袋,解开袋口,露出金灿灿的金币,数目远比当初悬赏的价格要高。

他向莫雪依伸出手臂,“这是你们应得的。”

莫雪依却没有伸手接过那袋报酬。

莱斯利更正的任务内容自然也让她十分吃惊,但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其实都无碍于她来雾霭森林的目的。

是接过那袋金币启程返回村庄,从此安心作为一个异乡人活下去;还是赌命走下去寻找回家的线索或者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其实早在播种祭她接下莱斯利的那张悬赏之时,便已决定——

“我会跟你们走下去,只要你们不嫌我碍事。”莫雪依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茉依!”伊诺克惊呼,切西亚和路迪则投来了莫名感动和敬佩的目光。莱斯利目光深沉地望了她一眼,压抑的眼神中依然没有泄露丝毫的情绪波动。

半精灵优雅地站起身,走到莫雪依身边牵起她的右手,落下轻轻一吻,“我也将遵守我的诺言陪伴在你的身边,以我的生命守护你的安全,‘吾之挚友’。”

莫雪依心头一紧,握紧了被他牵起的手。

看着队友做出决定,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正常人,终于认清现实的伊诺克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脱口而出,“你们都疯了吗?”

避开众人的打量,他神情严肃地将莫雪依拉至一旁僻静的角落。

“茉依,你真的想跟着他们一起走吗?”伊诺克沉声问道,放开她的手。

莫雪依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疼的手,抬头望了一眼伊诺克复杂的表情,“伊诺克哥哥……你其实不必跟着我和莱亚一起走。”

毕竟他和她与莱亚不一样,他不是孤家寡人——父亲虽然早逝还有渐渐年迈的母亲需要他照顾。她也不可能恩将仇报,让好心照顾自己的维达婶婶失去唯一相依为命的儿子。

然而,伊诺克却也下了自己的决定,“我会跟你们一起走。”他的语气缓慢而坚决。

莫雪依不禁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考虑清楚了?如果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话极其可能有去无还,维达婶婶她们还在村里等着你回去呢!”

“她们等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茉依。”伊诺克打断她的话,反握住她的手,“你同样是这个家的一员!如果你就这样离开的话,我……”他望向莫雪依的眼神中闪过痛楚之色,“我们也会难过的!”

莫雪依脸色微变。

“那天晚上,你和莱亚谈话的内容我都听到了。”伊诺克沉默了稍许,终于和盘托出,“我知道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茉依,这并不重要,这一年我们不是也相处的很好吗?如果你愿意就这么待下来的话,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相互扶持生活下去!”

他恳切地望向莫雪依,蔚蓝色的眼睛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在燃烧,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莫雪依几乎被他的话打动,然而她却想起了和他那张脸一模一样,却有着和自己一样双黑外表的另一个人——从出生起便陪伴在她身边的哥哥。那个世界同样存在着她无法割舍的亲人和亲情……而且十几年的亲情如何是一年的相依为命就能抵得过的,她无论如何都要为回家而努力。

“不,我一定要去。”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伊诺克清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无论会不会有结果,这一趟我必须得去。”莫雪依反握住伊诺克的手,“伊诺克,你回去吧,带着所有的报酬回去吧……有了那笔钱,蒂姆可以去魔法学院学习,你也可以去骑士学院学习了!你们都是好人,你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她同样一字一顿地劝说道。

伊诺克凝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是不容改变的坚持,她真的已经心意已决。握着他的手纤细却有力,带着些薄茧微微粗糙感觉,已不复刚见面时的娇嫩。而眼前的少女也不再是当初刚见面时,因为额头被诅咒的印记,在神殿被村民们围攻落荒而逃的那个她……

但他却也清晰地记得那段刚刚搬到村尾的日子,新组建的家尚且还支离破碎一团混乱。她白天帮着维达婶婶和苏珊阿姨一起收拾做工,无论面对村人怎样的谩骂和诋毁脸上也始终带着温暖洋溢的笑容。夜晚却一个人躲在屋后,压抑着声音哭泣良久。

才11岁的小蒂姆只身逃入森林寻找父亲,找不到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她赤手空拳追进森林,伤痕累累地将他带回。再艰难的情况下她也从不放弃……是他们收留了她没错,却也是她拯救了这个接近奔溃的重组之家。

父亲的死是村庄的骄傲,却是他无法理解的悲壮。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在他的肩头,他也曾迷茫曾困惑,想要逃避想要自暴自弃,却也是她耐心地陪着他一点一点撑起这个家,找回自己,重拾光明。

无论她是哪个世界的人,他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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