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笑着,整个宴厅却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我与齐朔看去,只见方才遍未寻着的大将军神策,与亲王李睦,正沿着两排宴席中央的红毯大道,缓缓走向台阶之上,明亮的殿堂。
此时,殿堂和檐廊的宴桌后,李夫人、世子李瞻君,神策的一双儿女,以及其他我不太认识的李氏亲属们,皆放下手中杯盏,颔首低眉默立,等待这次夜宴中的两位主人,亲王与将军的入席。
我远远地看到,那张明黄色的宴桌依旧空着。亲王与将军在跨入殿门的一瞬间,仿佛都停顿迟疑了下。
“那是殿下的位置吧。”齐朔低低问道,“不去坐?”
“我才不要,坐在这里多好,和他们都不熟。”
“殿下这样恐怕不好,一会儿若是被台上的权贵大人们看到,该怪罪我们了。”陆冉在身后小声提醒。
“你们不说,他们会瞧见这里?前面可有两个胖家伙挡着呢。”我笑道,指指前面坐着的两个家伙。
“未...殿下还是那么...任性啊。”齐朔低语。
我用手指绕着发梢,嘟着嘴回道:“我现在同你们坐在一起,就跟儿时一样。还是听着叫未央时,更顺耳些。”
“君臣之礼,并不如殿下想得那般容易被忽略。除了初复相见时的欠考虑,齐朔将来,大多只会在梦中这样无忌惮地称呼殿下了。”
闻言,我苦笑道:“你不是一向反叛,怎么越长大越是谨言老气起来了。我在这宫里,竟然是半个朋友都不可以有的了?”
他静静道:“礼仪是祖上的规矩,与人情无关,何须介怀。齐朔心里真正想的,无非是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如儿时般,直呼闺名罢了...”
树荫下,昏暗中,我俩看着台上逐鹿州的新晋权贵们,默然半晌,仿佛都在努力理解着彼此话语间的意思。
今晚的庭院,分外明亮。
我抬头,看到那皓月高悬,似是吉相。
“怎么今天没看到过程大人?他坐在哪里?”我打破尴尬的沉默,问询起来。
他看了我一眼,大约是在奇怪,为何我老是如此在意他的上司。
“其实,程大人对宴会之事,从来都是兴趣索然。即便是今日将军之子受封,他听说了,也只是打发了我前来。”
“受封,封谁?”
“自然是神轩了,消息上午刚刚传到,说是祭祖的时候,受了国师的指点,需立即荫封将才,可保逐鹿州运道昌盛,连名号都已想好了。”
我淡淡的唔了一声。
姥姥前脚刚走,这卖了国的李睦就又开始乐颠乐颠地拉拢驻将了。
难道,今天神晁心情如此不好,是因为这?
我倒突然有点儿想原谅她了。
明明姐弟俩立下了一样的战功,听说姐姐的能力还在弟弟之上,如今却只荫封男儿。
虽说我国政治开明,女人也可即位称帝,但到底,在普世价值里,男儿还是要比女儿家更金贵些。
五神之中,不也只有星神一个是女儿身的么。
果然,李睦起身,宣读了一通文书,大约就是神策将军骁勇善战,今受释神与祖上神灵的指点,荫封将才,晋神轩校尉为逐鹿清远将军。
按照国规,李睦确实有资格在自己的属地,晋升人逐鹿军的将领。
神轩虽勇,但还不够资格让姥姥封他为青龙大将。于是,李睦便用了自己在逐鹿的权利,在自己的属地军队里行晋封,以此讨好神策。
神策将军被姥姥任命为逐鹿驻地将领,统帅着最精英的军团,而李睦从前只是一介封王,手上的那点兵力,简直不堪一提。他又是由起兵反叛起家的,自然知道,兵权以及一个优秀将领,对于领地安全,对于胜负输赢的重要性。
神策将军带着神轩受完封后,返身落座。
但随后,他便左顾右看,又唤人耳语,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指间无意轻捻着花生红衣,心想,难道是这样背着伝帝的大封赏也让他心觉不妥了?
现下,我在暗处,那一干尊贵之人都坐在整场最明亮之地。我看得清楚,肆无忌惮,甚至都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也是有趣。
过去,在这类的宴会上,我总是端坐于象征着皇族高贵的明黄案桌前,于众人的目光与灯光的聚焦之下。而人却傻傻,听不懂身边人话音里外的意思,看不透群臣的表演。
今日,我遵循了刺客的习性,静静躲来这稍暗的一隅,反而将台上的一切动静,看得清晰而透亮,毫不费力。
李瞻君做了个手势,神晁便点头会意。
三声击掌过后,一群舞娘随着的乐师奏起的音声,翩然舞入了宴厅中央。
这些衣着艳丽的美舞娘们,跳的是逐鹿的民族舞蹈,妩媚艳丽。
齐朔闲闲饮酒,陆冉却兴致盎然,直呼好看。
“你不喜欢看么?这些韦族姑娘们跳得多么热辣奔放,是不同于我国舞姬的风情。”我问齐朔。
他抬起头看了会儿,笑了笑:“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奔放,我还是喜欢看咱们青龙国里温婉舒缓的舞蹈。”
“原来你是喜欢温婉的小女子。”
“一度我也是以为,自己喜欢上的是个温婉小女孩。”
我闭了嘴不再说话,回头看舞,嘴角却不自觉地挂上笑。
一曲舞罢,李瞻君站起了身。
“今晚,月光清皎,贵客满席。上天为我逐鹿从东方请来了一位英勇正直的将军,为表达我们李家对大青龙王朝,对神策将军的感谢与崇敬,神轩公子已成为我逐鹿的大将军,而我仍然觉得这还不够。于是孩儿斗胆自作主张,请父王与母亲,允许我请出妹妹,逐鹿州最可爱的小王女李卉儿,唱一首上周由她自己填词,我为她谱曲的《红卉灯》。”
台下的显贵们一片喧哗,交头接耳。大抵都是在惊叹卉儿王女这么小,竟富有这等才华,简直是奇了。
“啧啧,六岁就会填词了,前途不可估量。我可要听一听。”我小声对齐朔道,心中却暗自升起了另一种兴奋——这就是之前偷听到的,李瞻君坑妹计划的一部分吧?
李夫人看向李睦,终于,在丈夫的默认下,她无可奈何地将卉儿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