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杨柳岸,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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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靖王目似微暝了片刻,又气定神清地道,“这回说的便不是闲人嚼舌根的罢,是我上回亲眼见到的”。
我强装没好神色的说,“能让你撞上,定又是些下三烂的罢”。
他没有置意,接着说道,“都难怪薛贤妃的女儿栖棠公主虽年过及笈,但上门提亲的王孙贵胄无不灰头土脸而归,原来便是有了心上人儿.你可猜的上此人是谁啊”。
“这我又如何可得知啊”,我徐徐地应道,“不过能被栖棠公主看上,想必定是玉树临风或倜傥不羁之徒罢”。
他微微俯首,并未作表决,“其实此人就在朝堂上,不过其特殊远超我们的想象,便是波斯王子尼格涅”。
实话说,当墨靖王一字一字的吐出时,我着实怔怵了,也不由得听出了神。
“此话绝对当真,那日里,我便是在太液池东岸见着他们。彼时栖棠公主正坐在尼格涅的身上,动作狎昵,姿态挑逗,定是已然关系不俗”。
听罢,我仍是故作镇定,信口说道,“那又如何啊,只要是赤爱如金,便是千差万别,隔山重洋,也难绝其情”。
没料到他竟欣然一笑,诺诺称许道,“我也深知你不会向他们一般见识。虽说一个来自夷蛮之族,一个是帝女牡丹。但若其只因这道裂痕无法愈越,便永生永世只能开作积毁销骨的彼岸花,在遥望美丽中一世擦间而过。这条上,我倒很是钦佩栖棠公主”。
我只觉他一直在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又隐去了许多台词,也只是低下眉梢不再作声。
但也是自那时起,我也不只在狱中郁结地等待着走上行刑的那天,开始有所牵绑,有所幻想。绞起帕子垫着脚站到窗口,希冀中,虽扎身深苑,我却能是墙角的蒲公英,只待风来,便形影散去,随他循迹天涯。
半个月后的黄昏,门前的枷锁又一次沉沉地撬开,狱卒如往常刑讯般到来,却是在门口站住了。“贺兰八子,内侍监轮审已过,暂且担保你无罪,你可以回去了”。
步出那个阴翳牢笼的步伐已是轻若浮云,我綹了綹两鬓松垮下的青丝,便出雀跃般贯出门去。门外有我无尽的幻想,兴是站着温情默默凝视着的他,只待他舒展开如三月暖阳般的怀抱,多少天的磨折都可顷刻冰释。
“贺兰八子请留步”,方走到拐角处,一个尖厉的女声就叫住了我。
待我站住了脚,款款回头,发现身后之人却是莘兰,满腹狐疑中又暗自叫苦起来。
莘兰虽是向前走但并不目视着我,不徐不疾的步伐宛如摇拽的花枝,“贺兰八子自是个明理人,自然猜的出能跨出这里半步全赖的是谁的功劳。那还要贺兰八子移步去娴福殿罢”。
见此情形,我兜揣着手,也不再多说,便诺诺地跟着她从偏门走了。
娴福殿中。
薛贤妃的气血已然恢复了不少,这回她虽是穿着攒珠银带箭袖,但窄小的袍子也形如空悬着一般,荡悠悠的,也仍是咳嗽不止。
我见她待我仍是这般冷若冰霜,便盈盈不抬起头,只是福了福身子向她问安。
她也只是低着眉,端盏起案上那只拂绿凤纹琉璃茶杯,细细地啐着,半晌才说道,“既然至此,本宫也挑明了罢,大抵你也看的穿,本宫并不是存心要帮你渡过此劫。只是一旦罪名推加到你的头上,某人就可以暗自逍遥了。但,你的劫数还没尽呢,是生是死,也唯有自求多福”。
说到底我的心中涌动的毕竟是欢欣,求生的念头因他已枝繁叶茂,“娘娘的好我定当会记得,只是不知能否助上娘娘一臂之力。我也不敢妄自揣测娘娘想要的是什么,只是我若能授娘娘以毓淑妃的把柄。不知娘娘是否肯就此放过我,此后再无羁挂”。
“哦”,她终是被我挑起了兴头,倏地抬头狐疑地打量着我,“你又暗自得知了什么”。
我见时机已然成熟,就款款地站起身来,幽幽地说道,“毓淑妃已然谋欺圣上多许年,她并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前朝公主,而出身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
我说的一字一顿,心中暗自等待的便是薛贤妃惊讶失措,颤抖着打翻茶杯。
“你”,而出乎意料,薛贤妃满脸垂挂的分明是愤怒,如同被挑拔了底线的低声嘶吼,“又是如何得知”。
她的骤然突变,着实把我惊吓了一把,心中越想越糊涂,才暗自发觉,后廷这淌混水,早就该深知不应涉身进去罢,而或者,便会玉石俱焚。
我自是不再敢作声,只是静静地待她发落。
“莘兰,呈上来”,薛贤妃拂了拂袖子,声音却缓和了许多,“你究竟是何许人”。
只见莘兰从帘后款款端出的却是我的短笛。我不禁怔怵了一下,此乃我母亲的贴身之物,待我进宫时方才授予我。平日里,莫说旁人,就连墨靖王都未曾得以一见,今来如何在她的手中。
薛贤妃用纤长如脂玉的指尖挑起笛子,在护甲上左右摆弄着,“这支笛子虽只有几寸长,尾部还有火烧过的痕迹,但世人皆知这大概便是传世名笛「雨霖铃」了罢”。
她勾起眼角,妍媚地看着我的眼神颇带得意,“前朝晋炀帝精通音律、**名曲便也是无人不知。而传闻他有一次得一段苦桃木,因不喜其形色,便信手投入火坑中。哪料到这苦桃木焚起来竟有蔷薇之香,才匆匆命人拣起,而奈何其尾部已然烧焦。晋炀帝便命乐工将其打制成笛,因其过短,便只制成五律笛。「雨霖铃」虽只有五孔,但吹起时却如凤凰高引,百鸟合鸣”。
她的阴晦的神色愈来愈隐去,又起了身,蹬着台履步步向我走来,“本宫就是好奇不已,你又是如何得来此物啊”。
“这……”,我不知为何竟一时语塞了,实情在我脑海中千回百转,却仍是不知是否该全盘诉出。
薛贤妃兴是见我支支吾吾不肯作声,也是丹眼倒竖,“皇宫至珍,能在你之手,当非盗既窃。若是传出去,不仅你芳名受污,更怕又是要下天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