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高空之上，莫天飞愣住了，宇文晨愣住了。
莫天飞的右手不断传来钻心的疼痛，但这些疼痛完全没有被莫天飞的大脑接受处理。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他右手紧握着的那只断手，那只全部烧焦已成炭灰的断手。
海风吹过，灰飞烟灭。
莫天飞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下一秒，他的喉咙中爆发出了不成音的惨叫，拼命地伸出双手想去收集空中飘散的灰烬。
只可惜，那是做不到的。
“你放开我！茜！”莫天飞恨恨地不断挣扎，甚至大吼着想要脱离宇文晨的禁锢。
宇文晨此时的脸色已经从惨白到有些面如金纸，甚至有些发灰了。他死命地搂住莫天飞的腰部，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颤抖。宇文晨的紫眸，湿润了，但他依旧没有哭出来。
“天飞，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回家，回家！”宇文晨的悲吼响彻燃尽高空。
莫天飞就像是没有听到宇文晨的悲吼一样，他依旧不断试图去抓住那些被风吹散的婷可茜的残手灰烬。无奈他被宇文晨抱着停在远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灰烬飞向远方，在莫天飞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唔！”
莫天飞在不断地挣扎中一脚踢中了宇文晨的肚子，宇文晨发出了一声闷哼。
原本莫天飞的一踢对身为全能兵的宇文晨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他因为受到中心起源岛的影响，本身就已经痛苦到了极致，再加上眼睁睁看着婷可茜逝去，宇文晨在意识迷惘中竟然松开了手，莫天飞立刻就坠落了下去。
“啊！天飞！”宇文晨回神后立刻煽动翅膀俯冲下去，在他即将抓住莫天飞的身体的那一刹那，一种冰凉的感觉瞬间传入宇文晨的脑海中。
万米水柱！要来了！
宇文晨本能地想一个转身，想要绕开那个万米水柱。但他还没有完全抓住莫天飞，如果现在躲开万米水柱的话，莫天飞就会直接被击中。
宇文晨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强行压下本能的躲避欲望，一把抓住了莫天飞，将他整个身体搂入怀中，张大自己的翅膀把两个人都包裹其中。
轰！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袭上了宇文晨的全身，宇文晨在这力量的冲击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就算是全能兵也无法完全抵挡住这来自大海最原始的力量。
他们本身就还处在燃尽高空，进入这个范围内的万米水柱本身也要受到燃尽高空的影响，虽然不至于全部蒸发掉，但自燃到接近沸腾的温度还是可以的，所以当宇文晨的身影从水柱中出现的时候，他全身都已是深红一片，接近烫伤。
如果这些伤是在这中心起源岛之外的地方受到的话，以宇文晨的能力，根本不足为患。只是对于全能兵来说，中心起源岛，或者说中心起源岛上的那个源，带给他们的就是最最本能的削弱和痛苦。
此时的宇文晨根本无法调整自己的身形，他甚至连拍打自己的翅膀的力气都已经消失，眼前一黑，直直地朝着下方坠落下去。
咵！
不归海上掀起了一道水花，良久，宇文晨的头从海面上露出，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然后拍动翅膀略微飞起，几乎就是贴着海平面站着。莫天飞一直被宇文晨的翅膀护在其中，虽然坠入海中时也打湿了他的身体，但至少还活着。
此时的莫天飞早已昏迷，他在听到婷可茜失踪的消息后本身就已经差不多三天没有睡过觉，连夜一路坎坷飞到这中心起源岛，再加上婷可茜的死，不仅仅是体力透支，就是莫天飞的心都会选择暂时昏迷来自我保护。
宇文晨看到莫天飞虽然伤痕累累，但还活着后，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向那万米之上燃尽高空，看到那还在随风飘荡的灰烬，那可是婷可茜的尸体啊！
扑扇着翅膀，宇文晨抱着莫天飞就沿着海面向大岛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宇文晨不断地回忆起之前婷可茜转身朝着自己问出第21分队时的表情，那平静而祥和的表情。还有婷可茜即将燃尽前的表情，那满足而幸福的表情。
那将会是宇文晨一辈子的梦魔。
自己明明身为全能兵，却连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这全能二字就是对宇文晨最大的嘲讽。
前进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横抱着莫天飞的宇文晨，眼中的悲痛无法掩盖。
此时他张着翅膀，站在不归海的海面上，仰天悲鸣。也就是在同时，在宇文晨的身侧，原本平静的海面没有一丝预兆地突然喷起一道巨大无比的水柱。那滂沱的气势，就像是大海在朝着宇文晨叫嚣一般。
冷眼看向身侧的水柱，就像是要宣泄心中的痛苦和绝望似的，宇文晨甩动了自己的单翼。
原本雪白的单翼在霎时变成了银色。接着，在宇文晨的羽翼下，那属于大自然最原始的力量简直就不堪一击。
直径长达3米的水柱，竟然硬生生被全能兵的羽翼瞬间拦腰斩断。
失去了与大海连接的万米水柱瞬间破碎，犹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四散的水花落在宇文晨脸上，他手中抱着的莫天飞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沾染到水气。
水珠从宇文晨眼角滑下，那是水，还是泪，谁都不知道。
大海在咆哮，大海在悲鸣，但这一切终归是败者的恸哭。
哭什么。
败的，是我。
“妈妈！妈妈！”人妖老师搂着全身湿透，一点没有生气的莫天飞，从楼梯上飞奔而下。冲入月华的私人诊所。
自从昨天发现莫天飞失踪后，他就一直在监视大岛上所有飞行机的动向，只要有任何人无端动用飞行机，乾越就会立刻出现阻拦。
可这一晚，大岛的上空都很平静，甚至一架飞行机的身影都没有被两人捕捉到。
就算是人妖老师也不会想到吴婷竟然私藏了一架飞行机，而且这架飞行机在他和乾越开始监视天空之前就已经飞出。
整整找了一晚上，乾越不像人妖老师那样体力充沛，就先行离开了。虽然一晚上的熬夜对于人妖老师来说根本就不算消耗，只是他在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后，另一个心爱的学生也不见了。这样的打击让人妖老师也感动身心疲倦。打算回到人妖小楼，至少也把莫天飞不见了这个消息告诉月华再说。
可就在人妖老师回到自己房间后，却看见了展开着翅膀的宇文晨。
“墙角菌。你！”
人妖老师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竟然只熬了一夜就老眼昏花到看人都能看出翅膀来了。可他的这种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发觉眼前的宇文晨和他手中抱着的莫天飞的确是真人。两人都受了伤，宇文晨嘴角的鲜血尤其骇人。
人妖老师想问宇文晨到底是怎么了，可宇文晨只是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莫天飞交给人妖老师后，说了婷可茜已死五个字后，就拍动着翅膀消失在了天边。
红灯8号区，月华私人诊所。
“这是怎么回事？”月华看着昏迷不醒的莫天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那精美的颜容此时也因为惊讶而显得有些扭曲。
这也难怪，月华在经过这几天里和宇文晨的交流后对于自己正在烦恼的医术问题有了许多新的进展。他几乎天天不是缩在三楼自己的屋子里，就是泡在私人诊所里，所以他此时才知道自己的房客竟然一死一伤一疑似非人类。
“妈妈，您先别问了。快点救救天飞吧。”人妖老师说道。
月华在仔细地检查过莫天飞的身体后，说道：“额头上的上不是问题。身体也只是比较虚弱，体力的透支和精神面上的虚弱导致他的休克状态。只是，他这双手。。。”月华有些艰难地抚摸上了莫天飞的双手。
左手还好，只是有些骨裂和指甲断裂，但关键的右手。。。
月华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这几乎已是烧焦了的右手，别说绘画和操作飞行机了，需不需要截肢都是问题。
“妈妈，天飞他。。。”人妖老师的双眼湿润了，他甚至有些希望自己拥有六只手臂，这样就可以捂住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即将发生的事实。
月华看着莫天飞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是人妖老师从没有见过的眼神。
“不会的。”月华只是淡淡地说了3个字。
3天后，莫天飞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重将自己的脑门撞向了墙壁。一直在他身边看护着他的人妖老师早有预料，一把将莫天飞的头护住，好在莫天飞过于虚弱，即使撞向墙壁，也没有多少力气，人妖老师轻易地就阻止了他的行动。
莫天飞这才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他现在正躺在他和婷可茜的那张大床上，只可惜，他身边的那半边床，再也不会有属于她的温暖芳香了。
“天飞。。。”人妖老师焦急地呼唤出声。
转头看向人妖老师的莫天飞，在看到那收悉的面庞后，莫天飞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恸哭，就传遍整个人妖小楼。
“老师，茜。。。茜她。。。她死了啊！！！”
红灯3号区，不归海峡。
三天前，宇文晨将莫天飞偷偷送回人妖小楼后，他就来到了这里，靠在树下，环抱双膝，望向大海。
从这里望去的景色永远是那么的美丽，从这里看到的不归海永远是那么的一望无际，从这里仰望的天空永远是那么的澄澈。
只是现在，往日那个在这里仰望天空的少年和那个望着少年的少女，他们都已不再。
那幅没有完成的天空画，终成绝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