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艮确实是睡着了,睡得很香。
这三天来,于艮过得优哉游哉。喝喝酒,逛逛街,看看书,下下棋,逗逗小女孩,摸摸大女孩,一天到晚都是嘻嘻哈哈的。显得成竹在胸,游刃有余。
而实际上,越里吉之行,是于艮在这个时空里的第一次主动亮相,心理压力可谓空前,脑袋里有根弦一直紧绷着,“嗡嗡”作响。
两世为人,于艮早知这个世界并非围着自己转。看见小屁孩说,我不是来适应这个世界的,我是来改造这个世界的。于艮只会笑眯眯地说,加油!我看好你哦……
粘罕也好,斡离不也好,包括兀术,其实都历史上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使现在还欠了磨砺,目光也仅限于女真境的一亩三分地。一朝虎兕出柙,风云将为之变色。
更何况,创建大金帝国并十年灭辽的完颜阿骨打呢?
阿骨打抗辽绝非一时脑热,而在抗辽之前,一定要平定后方,常申凯常公都知道这个道理——攘外必先安内嘛!
历史并无明述,阿骨打决意抗辽的起点,或在天祚帝的“头鱼宴”上。天祚帝巡幸混同江钩鱼,得第一条鱼设“头鱼宴”,千里之内土酋前来朝觐。乘着酒意,天祚帝令诸酋次第起舞,独阿骨打辞以不能。
时任女真酋长还是乌雅束,阿骨打代兄长出席。次年乌雅束病故,阿骨打即位,再次年即起兵抗辽。现在是冬天,所以于艮推定今年就是公元1113年,阿骨打正在厉兵秣马,做着最后的准备。
其中最重要的准备,当然就是平定五国部了。
五国部,无疑是女真人的大后院。于艮并不清楚历史上的具体过程,却知道阿骨打起兵反辽之前,早已将五国部收入囊中。整个东北地区,也全都加入了女真人的阵营。
甚至可以说,阿骨打一日不平五国部,便一日不敢反辽——这边厢精锐尽出上了前线,那边厢被人抄了老巢,阿骨打进不得退不得,军心涣散,女真人亡族不远。
也就是说,五国部,乃至代表五国部的于艮,阿骨打必欲除之而后快。这一点,就是矛盾的基本面。
而于艮手中的牌,实在是不多。将来或能够创造出更多的牌,却需要时间。于艮有耐心,阿骨打却不会听之任之。
当然,于艮有更多的选择。
其一,率领胡里改人投了女真,一如历史轨迹。与历史不同的是,于艮或可成为大金国的二三号人物。
其二,抛弃一切,好吧,带着沃淩和温蒂,南奔大宋,最好直接跑到杭州去。没有阿布卡赫赫的支撑,胡里改人也就回归了历史。
其三,率领胡里改人抗击女真人,甚至取代阿骨打抗辽。胡里改人口五万出头,女真人也不过是十余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选择,在胡里改人的心理因素上,甚至可能是最顺溜的……
于艮性格中有随遇而安的成分,但那只是结果降临时的积极心态罢了。谋定而后动,积极筹划,稳步推进,创造美好未来,这才是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的正确选择。
崇拜着阿布卡赫赫的胡里改人,虽粗鄙愚昧,却率真热诚,于艮不忍心抛弃。当然,这点人心和实力,也是将来行走天下的基础,于艮不舍得放弃。
踌躇再三,于艮做出了另外的选择——和女真人有限合作——拼死拼活,富贵险中求,一将功成万骨枯,实在是不符合哥的人生理想啊!
决策既定,就要付诸行动。
所以,越里吉绝不可以被女真人拿去。国土无一寸多余,不能惯坏了女真人。谁想吃下越里吉,老子就把他的狗牙齿敲掉。
所以,阿布卡赫赫透露了天命在女真,只率二百人前来接收,且把越里吉封给了兀术,这是示好于女真人。只要你不打越里吉的主意,大家就万事好商量……
可以说,越里吉就是于艮划好了的一条底线。
当然,塔呼喇之变故,于艮不可能事先预料。然而世事无常,左不过顺势而为,顺水推舟。
粘罕之偷袭,于艮却有八成把握。顺水推舟很重要,运筹帷幄就更重要。
而活捉粘罕,就是于艮主动出击的首秀……
于艮风轻云淡地布置了下去,甚至逍遥到了混吃等死的地步。手头上若是有把鹅毛扇,于艮恐怕也会拿出来摇一摇。鲁库以降的二百卫士,完全没感受到任何压力,更何况玩得很开心的越里吉人呢?
有点假仁假义的作为,就算是于艮带沃淩出城游玩时,送了岗哨上的两个老更夫一坛子酒吧。
越里吉风云变幻,城防形同虚设,就留了两个无牵无挂的老鳏夫守门。两个老鳏夫拜谢阿布卡赫赫时,于艮还是说了一句,“天太冷,也平安无事的,晚上就找个地方喝酒去吧,不必守在这里!”
老鳏夫感激涕零地磕了头,于艮也就干别的去了。城门算是一个漏洞吧,如果无人值守,也实在是不像话,说不定粘罕会起疑心。
但事先知道此乃死地,看着两个必死之人,于艮实在是于心不忍——哥确实没有枭雄的素质啊……
人事已尽,但听天命。安排妥当之后,于艮就搂着沃淩睡觉了,温蒂也被限制外出。现场指挥就交给了青涩未褪的兀术和人老成精的鲁库。
爆炸声传来,沃淩嘟囔了两声,于艮抬手拍打了两下。沃淩拱了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边温蒂伸手过来,于艮轻轻握住,隐约地感到有些汗意。
月光透窗而入,室内温馨朦胧,听着外面喊杀声激烈,大将军温蒂几乎按捺不住。于艮当然不能答应,隔着沃淩伸手过去,狠狠地惩戒了一番,温蒂也只好乖乖地躺好。
早饭时,兀术和鲁库进来汇报了战果。活捉粘罕及其属下近三百人,缴获战马七百余匹,铁甲近四百套,长短武器近千把。阿布卡赫赫卫队零战损,越里吉勇士损失七十六人。粘罕属下四十余人摔死,三十余人炸死,被越里吉勇士杀死的不足二十人。
在绝对优势的条件下,不到八十人换了不到二十人,这个比例大了点。其中大部分越里吉勇士都死于女真骑兵仅有的一个波次的冲杀。越里吉勇士和女真骑兵之间的差距着实令人汗颜,兀术夹在其中,也是够挠头的。
于艮吩咐,阿布卡赫赫卫队每人挑选战马一匹,铁甲一副,长短武器各一把。其余的装备,就算是兀术这个越里吉酋长的进账吧。
粘罕手下的精锐力量,装备质量很高。越里吉这一千员额的乌合之众,多少都能分润一些,也算是鸟枪换炮了。至于缴获的其它财货,就当作七十余名烈士的抚恤金吧。
最重要的是,这群乌合之众也算是上了战场,见了鲜血,杀了女真人,男人的血性会苏醒,应该能够保护家园了吧?这个就是兀术要操心的事情了。
“师父,粘罕怎么办?”兀术挠着大脑门,嘿嘿地傻笑。
一夜未眠,却这小子却不见一点点疲态,满脑门都写着喜庆,很有点千年耻辱一朝尽雪的兴奋劲儿。
可想而知,对兀术来说,粘罕一直是个大魔头一般的存在,只敢在背后画圈圈诅咒的,即使贵为都勃极烈的阿骨打,也无法替兀术解除这个梦魇。而就在昨晚,粘罕大魔头却被兀术玩于股掌之下,想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
“你想把粘罕怎么办?”于艮饶有兴味地看着兀术。
“抓住粘罕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恨他的。”兀术还在挠着脑壳,不太好意思地说,“师父曾经说过,跨过一座山峰之后,回望皆是渺小。真正伟大的,是跨越山峰时的自己。”
从此以后,粘罕之言行,再也无法影响兀术的心情。心理上处于劣势地位很多年的兀术,终于站到了心理优势的高地。
“内心强大了,心态就比较端正,视野就比较开阔,看问题就会准确客观。至少是不会被心情影响了行动,兀术进步了哦!”于艮取笑了一句。
“嘿嘿!师父还说过,踩在脚下即可,要不要踩死,看心情。嘿嘿!”兀术笑起来,和师父的某种笑容很像。虽然师父只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发笑,却被兀术给偷师了……
“粘罕会还给女真的,你小子就不用挤兑师父了。”于艮抬手一个脑瓜崩,“当然,要卖个好价钱。这个价格,还要看看买主是谁。”
“要不我派玛武跑一趟?”兀术的小心眼被师父发现了,反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师父飞龙在天,洞若观火,不发现才怪。挨师父打,那能叫挨打吗?
凭良心说,兀术还真不担心女真人花多大的价钱,卖得越贵越好啊!肉都烂在锅里……
“没出息的!送上门去能卖几个钱?要等顾客上门来买,还得求着买!”于艮对兀术的商业头脑嗤之以鼻。
鲁库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插话,兀术那点小算盘当然也瞒不住他。不过这是人家师徒之间的事情,无须外人置喙。
“阿布卡赫赫是说,撒改会来?”鲁库此时才小心翼翼地求证。
“阿骨打或者撒改,两人会来一个吧。这就要看开国之君的智慧和胆略了。”于艮回答得却也没有那么肯定。不过赞许了鲁库的思路,人老成精这话,不是白说的。
“我阿玛会来?”兀术一时间还没跟上思路,不过兴奋之情难于言表。
“该来的就一定会来。”于艮眯起眼睛,右手指弹着左手掌。
阿骨打屈尊来就我,想想就让人激动呢,该以什么方式进行这次历史性的会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