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位于一堵山岩下面,喷口只有茶杯大小,就像是被山岩挤压出来的,流速极快,直冲出水面,形成了馒头大小的水泡。于艮探手试了试,有种灼烧的感觉,恐怕有七八十度。
泉水顺着山谷流下,曲里拐弯的,时宽时窄,从两三米到七八米。河底和河岸基本上都是岩石,表面多有黄色结晶,这就是硫磺了。空气中除了淡淡的硫磺味道之外,还有一些臭鸡蛋味道,应该是稀薄的硫化氢气体吧。
蒸汽在头顶,并非固定,而是到了十米外就冷凝成水,下面又有新的热气升起。就如同毛毛细雨一般,空气湿度极大,感觉不太舒服,摸摸头发,已经有水意。
一行人顺流而下。河岸两侧的硫磺,像是镶了两道宽约三米的金边。金边之外是表层泛白的黑土,但没有植物生长。再往外面四五米,才有一些零散的灌木,应该是四季常青的。各个层次之间泾渭分明,有着明显的分界线,看上去赏心悦目。
山梁拐弯后,山谷开阔起来,凉风吹散了蒸汽,眼界顿时开阔。许多巨石矗在水流中,石块上还是挂满了硫磺,黄中泛红。岸边是郁郁葱葱的芦苇,又粗又密。靠近山体处有巨大的树木,以桦树为主,居然还看到了几棵柳树。
三五十米宽的山谷里,居然生机盎然的,与半坡以上的岩石和积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果然是神仙境地。一行人走近时,有多种不知名的鸟儿惊飞。
“阿布卡赫赫,可不可以洗澡啊?”兀术的脑门上貌似凝出了水珠。
河底清澈,以大大小小的石块为主,巨石上的硫磺已经稀薄。于艮试了试水温,应该在四十度出头吧,可以泡澡了。
阿布卡赫赫一点头,傻小子们立刻就疯了,快速地褪着衣服,浑身上下都是黑不溜秋的。
于艮摇着头继续向前走,得找个更合适的地方,不和这帮傻小子混在一起。
温迪罕大概也有同感吧?反而走到了于艮的前头,手里扯着沃淩。
往下游又走了近百米,山谷再次拐弯,形成了一个宽广的类圆形水池。这简直是一个天然的澡堂子啊,就是这儿了!于艮脱掉上衣挂在灌木上,抬头看时,温迪罕已经拉着沃淩继续向前了,走得还挺快。
于艮也顾不得想太多,浑身都痒痒得不行了。三下五除二脱得溜光,试探着下到水中。还是有点烫,但很爽。随后,于艮靠在一块巨石上,只露了一张脸在外面,感觉每一个毛孔都痛快地舒张开来。
收到温迪罕送的浴桶之后,于艮倒是洗过一次澡。地窖子里气温尚可,但地面比零度高不了多少,贴地的桶底很快就冷冰冰的了,让人很不痛快。可惜了那个打磨得光洁顺滑的浴桶了,小萨满们倒是用来集体洗头多次。
有点古怪啊!温迪罕为什么拉着沃淩走得那么快呢?这个大池子貌似有上百平米,按说足够三人使用了。
不过此时于艮慵懒地躺着,全身都泡开了,四肢百骸像是在不停地放大,思绪在天上飘飞,凑不到一块儿去,完全不想思考任何问题。
睁眼见蓝天,明净如洗,几朵白云聚散。嗯,天上浮云如白衣,须臾变化成苍狗。
前世今生,貌似都没有如此享受过啊!
十天前,哥还是贫困山区的挂职副县长,随遇而安地熬日子。最大的理想是调回省城,哪怕是当不了省社科院的办公室主任,就占一个普通的编制,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好——嗯,娶一个过得去的妻,生一个过得硬的娃……
硕士毕业后,于艮考入了省社科院。社科院没啥正经事干,每年上交两篇不痛不痒的论文,不上班也算全勤。于艮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悠哉游哉,甚至找回了读本科时在某网站注册的作者账号,写了两部数百万字的网络小说,也算是小有名气,挣了点小钱。
两年前,社科院作为全省事业单位改革试点,实行全员岗位竞聘。于艮本来没啥念想,却被报了名,竞聘党政办公室副主任。因为文件规定,一个岗位必须有三人以上参加竞争。于艮学历超标,资历刚够,就被选来陪着太子读书。
至于谁是太子,于艮并不关心。陪谁不是陪?哥就是读个书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体验生活吧,回头写部官场文。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于艮当选。
当选就得上啊,可不敢乱开组织的玩笑。再者说了,于艮也没那么矫情。有官不当,哥是傻子啊?不管怎么着,哥现在也是副处级领导干部了,全院最年轻的副处!
嗯,正副的副,不是妇女的妇。处长的处,不是**的处。
就任后才知道,办公室副主任的另外两个竞争者,分别是两个副院长的嫡系。这两个副院长平时就不太对付,党委会研究时,更是吹胡子瞪眼地互不相让。最后一把手拍了板,“我看于艮同志是个人才!”全票通过。
不是是非人,身处是非地。党政办公室是社科院的中枢要害部门,上联国家社科院省委宣传部,下系各部门各单位,中间伺候书记院长,政令由此出焉。
不过,事业单位编制紧,不算司机内勤,办公室才五个干部。
其中两个,就是前面的“老鹬”和“老蚌”。鹬蚌仍然是相争的,互相不鸟。但在对付于艮上,立场却是高度的一致。活儿是不干的,于艮只指望这老二位少点捣乱就好,反正工资不是从哥口袋里掏的。
另外还有一个机要员。不过,这个漂亮姑娘——嗯,至少在法律上还是个姑娘——整天忙着描眉补口红,也不是于艮所能指使的。好吧,至少能养养眼。
于是,办公室的大小活儿,除了涉及党委要务和对上接待,还有一把手的特殊交代——这三项都是大主任亲领——就是于艮一肩挑了。于艮是人才嘛!党委研究人事工作,居然会全票通过,这是创造了历史嘛!
这一年多时间,于艮还真是经过了洗礼,受到了锻炼,得到了提高。当然,俗务繁杂,第三部小说就可耻地太监了,被读者骂得惨。原来哥的小说挺受欢迎啊,可哥埋头更新的时候,咋都不给个表示呢……
去年底,省委宣传部有一个挂职名额,却没人愿意接。宣传部就派给了社科院。社科院的中层也不傻啊,到贫困山区吃土吗?怎么去中宣部或者团中央啥的挂职,就没见派下来过?
于是,人才再次脱颖而出。是一把手亲自通知的。对,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于艮走马上任了。下车伊始,就受到了隆重的接待。贫困山区的县政府招待所金碧辉煌,于艮的记忆中,还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参加过饭局,遑论以主客身份。
县里五大班子领导集体出席,热烈欢迎省领导莅临我县检查指导工作。于艮很是惶惑,这话别让省领导听见才好。虽然哥在省城工作四年了,但只在电视上见过省领导,没见过活的啊。另外,通知上说的是来山区帮助工作吧?
山里毕竟不同,能吃到很多省城吃不到的东西。县委书记就坐在于艮旁边,亲手给于艮布菜时,一点也不掩饰,“这个玩意儿啊,书上叫穿山甲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哩!不过在山里啊,这玩意儿叫‘鳖鲤’,哈哈哈……”
五粮液倒是与山外完全相同,于艮喝了一杯又一杯,肚子里很凉。
晚上,于艮被“暂时委屈”在政府招待所里。其实很不“委屈”了,房间宽敞舒适,服务员热情周到。嗯,相当的周到。于艮想尽快结束这个“暂时”,随便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好。
毕竟,哥没有能力让服务员进体制,哥自己也只是半拉子体制。
话说,服务员的按摩手法很到位。从头顶开始,循序渐进地往下按。于艮祭起绝大毅力,拍了拍那只小手——嗯,就到腰部为止吧!
咦,小手怎么不听话?还在往下出溜……同志妹,这样很不好的,哥的毅力也不见得持久啊!于艮艰难地睁开眼睛,恍然间却看见了一张血盆大口!
“啊——”
于艮全身的毛孔瞬间收缩,凝成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张血盆大口貌似也被于艮的惊叫吓着了,陡然扑了过来!
间不容发,于艮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了那张血盆大口,肩膀却被猛烈撞击,疼到麻木!
艾玛!这是什么玩意儿!血盆大口张开,赛过成人头颅!闪着寒光的两排尖牙后面,是红艳艳的喉咙!血盆大口咬合,就像一把锯齿刃的剪刀!
迎头一咬虽然躲过,于艮却没有机会站起来。况且全身泡得绵软乏力,刚才那一躲,已经是神灵护佑了。
于艮拼命地向岸边游去。游了几下又觉得不对,连忙又一个翻滚,刚好躲过了那血盆大口对右脚的一咬!
这怪物露出水面的部分,水桶粗细。浑身硬皮如松树,布满了癞蛤蟆一般的突起。血盆大口闭合时,如果没有两只闪着蓝光的小眼睛,就是活脱脱的一段枯木……
我擦!这好像是鳄鱼?!
我擦!这里怎么会有鳄鱼呢?这里怎么能有鳄鱼呢?谁说鳄鱼是热带沼泽里的王者来着?
鳄鱼的巨吻高高扬起,带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倏地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