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沙虎来找于艮,搓着两只大手,吭哧吭哧的,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憋得脸通红。
于艮心里透亮,哥这忙着教三个小家伙学算术呢,没空搭理你!不过,这厮好像在掏口袋?
好吧,小孩子要德智体全面发展,“体”也很重要,就喊了声,“龌龊,你们三个出去,顺着栅栏跑一圈!”
龌龊爱干这个事,“跐溜”一声就蹿出去了。脑袋太大了,正需要吹吹风——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你说这叫什么破事?雉和兔能混了吗,眼瞎啊?吃饱了撑的,管它几雉几兔呢,杀了还不都是肉。
阿布卡赫赫说了,这门功课叫“算术”,听名字就很高大上。龌龊本来是积极求学上进的,但快很就郁闷了,个子大并不占优啊!比不过沃淩也就算了,貌似苏都哩也是后来者居上……
但论跑步,哥饶你俩绑一块!
沃淩两只眼睛叽里咕噜的,看看阿珲,看看阿布卡赫赫,终于跟上了龌龊。
苏都哩最听话,阿爸萨满让干嘛就干嘛,不问原因,不计后果。出门后还给盖上了门板,防止冷风吹了阿爸萨满。
胡沙虎说话果然顺溜了,说之前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硕大的珍珠来!
现代社会,珍珠已经算不得什么名贵的饰品了,因为全都是量产的人工养殖珍珠,更有拿珍珠粉和矿物质合成的赝品。
但是,你见过乒乓球大小的珍珠吗?
或者,让原始人给你造个赝品?嗯,那一定比真货更值钱。生活在赝品时代的筒子们,尔等知足吧。
是的,乒乓球大小,真正的珠圆玉润,亮瞎你的钛金狗眼……
“嘿嘿,嘿嘿,阿布卡赫赫一定要帮帮忙……”胡沙虎依旧搓着两只大手,大大咧咧地坐在饭桌的对过。
于艮忙着鉴定珠宝,还是没空搭理他。胡沙虎从桌上拿起一个红果子——沃淩介绍说这叫沙果——掂起毛皮衣角擦了擦,送到嘴边又忘了吃。
“阿布卡赫赫?”
“哦,你说,你说!”于艮不动声色地把珍珠收进了口袋——不收不行啊!帮人办事嘛,你不收人家心里不踏实。
再者说了,于县长是有节操的领导冒号,事情没办成的话,一定要给退的。
再者说了,哥最恨这种官二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得不说,胡沙虎拐弯还挺快。既然左右不了阿布卡赫赫,那就投其所好养起来好了。
这两天,胡沙虎老逮着沃淩打听事儿,被沃淩敲诈了很多好处。比如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啊,一匹柔软鲜艳的绸缎啊——嗯,绸缎已经铺在了阿布卡赫赫的大通铺上。沃淩好孩子,吃水不忘挖井人。
呃,沃淩跟胡沙虎说哥是个贪官?这熊孩子,有悟性!
于艮其实也学会了一些部落语言,着重于听。说嘛,大概也能说几句,但不能轻易开口,很影响阿布卡赫赫形象的——要想出口成宪,就得惜字如金啊,牙牙学语像什么话……
胡沙虎所求的,还真不是个小事。
德敦和胡沙虎带兵解救越里吉时,温迪罕心下惴惴,派人给所属氏族送了信。这些天来,各族陆续派兵勤王。按照路途的远近,今天到了最后一波。
这当然是好事,虽然黄花菜都凉了。
但接下来就有困难了——胡沙虎希望从各族抽调一些青壮,补充进盆奴里的精锐队伍,却被各族以不同理由搪塞了。
其实,各氏族都是从盆奴里分流出去的。因为胡里改人不事农业,纯以渔猎采集为生。一段江流,一片森林的供养能力,就决定了聚居人口的总量。所以在和平年代,盆奴里一直是定期分流人口的。
现在完颜部虎视眈眈,世界不太平了。盆奴里一千出头的可战之兵,一役失去半数,几乎是家家举丧。从各族抽人强壮枝干,也是应有之义——不知道大河水涨小河满吗?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吗?
可是,各氏族就是没有这个大局观。当初分流时,哭哒哒的;现在让你回来,你还推三阻四的……
“你回去吧!怎么做,沃淩会通知你。”于艮崖岸自高地下了逐客令。
胡沙虎摸摸脑袋走了,出门时还回望了几眼,但阿布卡赫赫已经闭目养神。这厮——呃,阿布卡赫赫——听懂了没有?他是答应了,还是答应了啊……
第二天,旭日初升。
寨门内的大广场上,酋长德敦陪同阿布卡赫赫于艮检阅勤王之师。
作为一个讨厌的影子,龌龊一直尾随着于艮,脸上的不屑之色很难掩饰。沃淩老拿脚踢这个可恶的家伙。不过龌龊不疼沃淩疼。
勤王之师共十二波。看来和平年代里的胡里改人还是挺能生的……
每波多则百余人,少则数十人,都是青壮,总数大概一千出头。盔甲都是破衣烂衫的,武器多是长矛短刀等大路货,弓箭配备大概十分之一出头。
好处是高头大马比较多,多数颇为雄峻。看来盆奴里有养马的传统,且马匹质量较高。
胡沙虎在另一边,狠命地操练着青壮队伍,貌似已经补充到五百了?可能是吸收了一部分老兵头。
应该说,胡沙虎的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乍一看,就是正规军和游击队的差别吧。有这么点威武之师在,多少能起到一些稳定游击队军心的作用。
不过,就这点鸟人,能顶个锤子用?光有情怀,可救不了家国。
不过,在于艮的模糊记忆中,女真人起兵抗辽之前,好像也没有过数千人的大战吧?
德敦隆重介绍阿布卡赫赫时,游击队员们也给跪,但并没有多少虔诚或者畏惧,更多的是好奇和观望——好吧,阿布卡赫赫的卖相不错。听说很是牛叉闪闪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咦,跟在阿布卡赫赫身后的那小子,不会是完颜部的吧?两条貂尾醒目。难道是要跟完颜部讲和了?也好,打仗哪有个头啊……
于艮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无差别地散发着光和热,没有开口布道,也没有和任何人亲近。
各氏族的想法,其实一览无余。一则是爱惜羽毛,鸡首牛后嘛!二则是对盆奴里信心不足,各怀心思谋发展。避冷趋热,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诚不我欺的。
好吧,哥给你们信心……
于艮轻轻点头,沃淩就站到了高处,声音清朗地宣布,“阿布卡赫赫请大家看一个,嗯,小玩意儿!”
好吧,沃淩宣布时打了个磕巴——“玩意儿”这词,说起来倒是顺口。阿布卡赫赫并没有作出解释,沃淩猜测,可能是神迹的意思吧……
离开木栅栏六十米左右,大门正对的方向,略偏东一些,断腿大汉带人挖了个坑。深度一米左右,口径半米。
龌龊已经介绍过了,断腿大汉名叫玛武,威猛果敢,职位是蒲辇,女真语“五十户”之意,是龌龊的直领队伍头目。
在于艮看来,玛武同志可能更接近于卫士长或者亲兵头目之类吧。职责不一定是在龌龊的率领下攻城拔寨,更重要的是保护龌龊安全撤离。
龌龊之所以留在盆奴里,当然是因为被俘留了活口。于他本人来讲,恐怕也不是没有逃出金丝鸟笼的幸福。虽然在这里处处挨白眼,白眼说不定也是一种享受——青春期的孩子伤不起啊!
玛武的断腿恢复神速。这可是阿布卡赫赫亲自施展的妙手,心理作用更胜疗效,这就是信神神在。玛武此时虽然还拄着拐杖,但已经运拐如飞了……
于艮再次点头,萨满芬济玛抱着一个硕大的陶罐出来。身后跟着一溜小萨满,且行且癫狂,銮铃儿响。于艮不由得怀疑,这厮正经走路会死吧?
陶罐里装的就是新研制的黑啊火药,由阿爸萨满于艮指导,萨满芬济玛及预备役萨满苏都哩制造完成。
三天前,于艮演示之后,具体工作就交给了这对屎壳郎,呃,科学家父子去研究了。实验室还是设置在世界首富的卧室里。除了对此不太感兴趣的沃淩和龌龊两个孩子,没人知道这项划时代的产品。
科学家父子也蛮拼的。陶罐里的火药粉末,颗粒微小均匀,嗯,至少是没有异味。看样子有个十来斤?于艮对爆炸的效果,其实也没有多大把握。现代社会里,谁没事造炸药玩啊,对社会不满吗。
更何况比例还是不够准确。于艮惊奇地发现,盆奴里没有任何计量工具。即使有商品交换,也都是论个甚至论堆的。少的论个,多的论堆。论堆的原因是数不清楚。
所以,科学家父子调配三种成分,75%,15%,10%,还是用手抓的。进步之处在于,不是看心情随意抓了,而是七把半,一把半,一把……
无论如何,就在今天,跨越近十个世纪的化学计算所得配方,将在原始社会替于艮爆发出最强音。
至于帮助胡沙虎收拢人心,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罢了。要是专门请阿布卡赫赫做这么大个道场,一枚珍珠哪够?阿布卡赫赫很忙的。当然,这么点小事,就不用告诉胡沙虎了……
游击队各级领导,在德敦的组织下,近距离观摩了陶罐。由于沃淩警告地太过严肃,众人都有点畏畏缩缩的。身体尽量远离,只把脑袋探过去,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罐子里的宝贝。
芬济玛也丢掉了谄笑,庄严肃穆地抱着陶罐,绝对不让任何人染指。嗯,看得摸不得……
观摩结束,陶罐被置入一米多深的坑里。所有人员都退到了栅栏之内,除了主创人员和玛武等俘虏。危险工作嘛,让俘虏来做也是理所当然。
玛武果然光棍,拿了火把就敢往坑里捅……
尼玛!脑袋炸掉了哥可不会修!更何况哥还没来得及撤离呢……于艮内心暗汗兼暗骂,好歹一脚踢飞了玛武手中的火把。
玛武暂时没弄明白,这是于艮第三次救了他的性命。胳膊痛,心里更痛——这么才能帮上阿布卡赫赫的大忙啊……
岂不知于艮脸上波澜不惊,心里也痛得慌。哥果然不是搞科研的料,考虑事情太不周全了。
炸药有了,引信呢?这可怎么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