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虽仍然反对这门亲事,可是派去洛阳的人还迟迟未归,没有音讯也不能贸然阻止大婚,只能先隐忍,只要证据在手即便生米煮成熟饭她也逼季橙一纸休书。
终是喜临门,这个夜晚在萧风儿披着凤冠霞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有了与圆月相呼应的光辉。
红绸蝶舞刘腰身,轻纱下的面容低眉垂眼唇边笑,几分风韵,几分娇柔,纵使满庭红山茶也不必她的千娇百媚。
婆子扶着萧风儿走来,隔着轻薄的红纱,两人相视而笑,萧风儿温柔的低下了头,季橙内心激动,敛笑几分与她并肩而立。
观礼的宾客无不赞道“郎才女貌,般配、般配。”又或“不知新娘是哪家的姑娘,像天仙一样貌美。”
上座的季德庸听到这些自是一脸笑意,余氏盛装出席儿子的婚礼脸上却极是严肃。
只听管家高声喜道“一拜天地。”
两人面朝厅门齐跪下叩拜,低下又是一阵掌声高呼。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婆子扶着萧风儿缓缓跪下,余氏面色不怒而威,忽的人群里传来一声费劲的高喊“不能拜!不能拜!”
余氏一眼瞧见正是自己派去洛阳打探萧风儿身世的家奴高庄,猛然扶案起身,一直绷着的眼角终是浮出得胜的笑意,道“慢着!”
“夫妻……”交拜二字戛然而止,萧风儿与季橙一顿,不知发生何事。
在场之人无不惊异季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季德庸小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余氏给了管家一个眼色,管家立的会意忙去叫奏乐的乐师们停下,瞬时间盈满欢声笑语的厅堂落针可闻。
余氏道“此事关乎我的好儿媳萧风儿,各位请恕我一定要现在打断拜礼。”
季橙忍不住气道“娘,你在说什么?”
高庄一身风尘,可见快马赶来,上前道“少爷,你不能娶这个女人,她不是什么好人。”
季橙起身怒道“高庄!”
红纱下的神容微微侧目,余光幽暗不明,辨不清什么情绪。
余氏道“让他说下去,当着在座的所有人的面把话挑明了,我要知道我季府娶得媳妇到底是不是淑人女子。”她高高的望着萧风儿,就像掌握世人生死的佛祖,萧风儿迎上她的目光,紧皱的眉头似乎察觉到什么危机。
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庄扬声让所有人都能听到,道“萧风儿根本不是陶瓷商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香馨剑君,她自己更是杀人无数的冷血杀手,叫白仞风,非但如此她还毒害二娘,逼走亲父,做尽坏事,心如蛇蝎,少爷你都被瞒在鼓里了!”
全场哗然。
余氏只想她来路不清白,并不知她的身世经历这么令人齿寒发指,气得发抖道“高庄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季德庸起身道“这、这都是什么事啊?”指着季橙道“橙儿,你从哪里带来这阴毒女子,丢尽了季家的脸!”
萧风儿面色淡然,季橙更是波澜不惊,道“这些孩儿都知道,风儿确实是个赏金杀手,不过她只为了谋生,杀的多是丧尽天良之人,至于她二娘逼死她亲娘,风儿不过是手刃仇人为娘报仇,何错之有?”
萧风儿闭上眼时,一行热泪瞬的涌出。
余氏指着季橙大声骂道“荒唐!你竟然全都知道,与这个女人一起演戏骗娘,这个女人做尽坏事杀人如麻从你嘴里说出来却成了不得已,替天行道,你真是弥足深陷!”余氏气得眼泪直流,恨萧风儿更恨季橙被迷昏了头,是非不辨。
季橙低头不语,神伤不知,萧风儿回头看着他,内心不忍。
季德庸摊手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一屁股坐了下来。
余氏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面对外人的指点她也颜面尽失,冷声道“把这个女人给我赶出去。”
左右侍从正要上前来,季橙吼道“我看谁敢!”
余氏拍案怒道“你想反天吗?”
季橙拉着萧风儿的手起身,看着地平静道“孩儿曾说过此生非风儿不娶,一定不会负她,今日若赶她出府,那孩儿就是天底下最不忠不义之人。”
萧风儿看着季橙捂着脸不敢哭出声来。
余氏失神片刻,冷道“难道你就要做不孝之人吗?”
季橙上前一步,向着二老跪了下来,低头颤声道“爹、娘请恕孩儿不孝,你们一定要拆散我们,孩儿也只有和风儿一起离开了。”说着,深深一拜,磕头之声冲击萧风儿的心。
余氏怔的望着季橙,脸上犹如死水平静只是无尽的绝望。
季德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的大笑几声,何其悲苦道“有子如斯,愧对祖宗,今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你和这个女人现在就滚出季家,滚,滚!”他嘶声吼出。
季橙泪如雨下,却不改初衷,连拜了三拜道“孩儿走了。”
季德庸和余氏心里不舍却无动于衷。
季橙起身去拉萧风儿的手,她却动也不动,内心久久挣扎后,终是做出选择,淡道“我不能……”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叫道“季兄弟恐怕你不能和她走。”
所有人闻声回头,尉迟坤甩着手大步走进堂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唯诺的小姑娘,季橙诧异道“尉迟、小香?”
小香低头道“少爷。”
季橙不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说完看向尉迟坤。
萧风儿今晚最惊愕的表情便是此刻听到尉迟坤的声音,转过身一双眸满是提防的看着他走来。
尉迟坤向季德庸和余氏问了礼道“伯父伯母多年不见,希望晚辈来的不算太迟。”
余氏瞧他似乎来意与萧风儿有关,精神复兴,道“坤儿,你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尉迟坤回头瞪着萧风儿,道“只怕真相不堪,二老承受不住。”
萧风儿心一惊,只怕被她猜中尉迟坤的来意,心跳的飞快。
季橙走近冷道“你我兄弟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尉迟坤正色道“正因你我兄弟,我才不想你背负不忠不孝天下第一傻子的称号!”
季橙面色微怒就看他能说出什么来,尉迟坤一字一顿的道“我早看出她不对劲,没想到余老的死就是与这个女人有关。”
季橙脑袋一轰,扯住尉迟坤的衣领惊吼道“你说什么?”
余氏怔住了,道“爹的死?”
尉迟坤也跟着激怒道“我的话你不信,小香是证人,她亲眼看见当晚萧风儿一身黑衣从余老的房中出来,不信你问她!”
季橙手一松,看向小香,一把抓住她的手,已快失去理智,道“小香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指着风儿道“告诉我不是她。”
小香不敢抬眼瞧萧风儿,唯唯诺诺的颤声道“那晚我经过游廊时正巧碰上她拉门出来,吓了一跳,还没叫出声已被她打晕,醒来时不放心就推门进老爷的房里瞧瞧,没想到老爷已经断气了,我、我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去后就发烧不起,后来看见她正大光明的来府上,还说是未来的少奶奶,我怎么敢说是她害死老爷,所以一直隐瞒此事……”
萧风儿明知她说谎却不能拆穿,终究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季橙松开小香的手早已傻了,余氏哭着上前猛掴萧风儿两耳光,道“贱人!”失去理智的掐住她的脖子,哭道“害死我爹,我杀了你,杀了你!”
“夫人,不要……”季德庸和几个婢女忙上前拉她。
萧风儿抓着她的手却没有反抗之意,目光瞥向快要奔溃的季橙,又扫向说谎的小香,猜想背后一定有人操控她,但看向尉迟坤却又看不出丝毫破绽。
余氏已失去理智,尉迟坤无奈将她打晕,季德庸扶住她伤心道“夫人,夫人……”
尉迟坤道“季伯母没事,她没有必要为一个杀人凶手搭上自己的性命。”
季德庸道“扶夫人去休息。”
萧风儿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猛咳了几声,季橙依然不能接受这一切,独自失神,她流泪起身,一片寂静中她掀去了头上轻纱,道“我没有动手杀他,他求我放过他,我心有不忍,突然他就捂着胸口开始痉挛,我找到药去救他,他却已经断气了,如果我知道他是你外公,我一定不会去的。”她冷静的说着,眼泪却像止不住一样越来越多。
季橙终是听她亲口说出,一步步走向她,看着她绝美的脸,心更痛,缓缓抓住她的下巴越发用力,发抖道“为什么。”直到大声吼出“为什么!”
萧风儿的泪流过他残忍的手背,静静地望着他,这个时候她已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所以更不必细说那可笑的理由,她以爱他之名伤害了他爱的人,萧风儿已不求他原谅。
季橙怒气攻心,脸逼得通红,道“原来一直以来你不开心不是因为我失去外公只是事后对我有所内疚,你把我当傻子一样欺骗,没有半点悔悟之心,还能若无其事的与我成亲。”他已泣不成声,手仍然狠狠的捏住萧风儿的下巴,任她涌泪。
季橙失笑道“我对不起外公,原来我真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双眼通红,抵着萧风儿下巴的手慢慢滑了下来,声音很小的道“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都不想。”他认真的说出这番话眼里痛一半恨一半,萧风儿的心终是彻彻底底的奔溃了。
季橙失神的走向桌前,撑着桌子,缓缓的拿起手边的水果刀,一旁的季德庸刚喊出“橙儿,你要做什么?”
季橙举起刀插入左胸。
众人惊叫,萧风儿更是冲上前去眼看着就要抱住倒下的季橙,尉迟坤一把将她扯开,骂道“离他远点儿!”
季德庸一面哭着抱紧季橙说找大夫,一面道“报官,报官抓她。”
尉迟坤更是抓紧萧风儿的衣袖,只是他如何控制的住她,一双眸终是不舍的从季橙身上脱离,被尉迟坤制住的左手反扣住他脉门,反手一转轻松脱开他的手,两人过了几招,萧风儿脱去被他扯住的霞帔,红衣裹身,取下凤冠长发飘飞,隔着人群最后望了季橙一眼,飞出了门外,消失在圆月下的屋檐。
尉迟坤轻功不好,终是眼睁睁看着她逃脱,气得捶墙。
这晚对每一个人来说注定都是不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