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自己,记住,千万不要迟疑,杀了他!
幽深寂静的邵家陵园,垂髫幼童手握一柄锋锐的剪刀,森然冷笑,“来,既然它还未出现,就让我来做最后一件事情,请你入墓!”
邵伦霍然抬头,他声音沙哑,有些癫狂地发笑,大声说道:“以前种种遗忘了也就遗忘了,我生在这世上,做我想做之事,我便是我自己!至于你是谁,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又与我何干?!”
一柄尖锐剪刀闪过一丝寒芒,朝着左胸心口迅猛刺来。
邵伦双脚踏前,迈出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刹那间闪了出去。他刚刚立住脚,便双手作诀,师法九天宫前任掌教陈无疚,作开山印,返身冲杀回去。
轰隆!
满园树木拦腰而断,那块高而窄的漆黑石碑之后尘土扬天,露出下面一方楠木棺椁。
眼前垂髫幼童倏然消失不见。
邵伦前行步子猛然一滞,皱了皱眉,他双眼紧盯那处露出的楠木棺椁,撤去开山印,两指捏住一张隐约间流转凛然杀意的符篆。
嘭!
蓦然间一声巨响,那厚重棺盖冲天而起,打里面坐起一名身着金缕寿衣的垂髫幼童,清秀面庞苍白无血,眸光空洞,注视着石碑前的邵伦。
“你这邪魅!今日我定斩你!”邵伦也不管这幼童之前是如何在他面前消失的,他纵身一跃,身子拔高,凌空而上。一只尺许大小的火鸦振动双翅,当先朝棺内冲去。
棺内垂髫幼童森然冷笑,他双手虚空画圆,寒声道:“你说你都不记得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何为天生灵窍!”
轰!
尘土扬天,将整个棺椁露了出来,楠木棺内垂髫幼童双手掐日月两印,猛然从棺内站了起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世间有天生灵窍者,举手抬足,一静一动,皆是大道。
“世间灵力为我先行!”棺内,垂髫幼童双手缓缓前推,推动日月两印,振声道:“请君入墓!”
一阴一阳,相生相克,垂髫幼童身子拔高,虚空踏步,抱日月而行。世间天生灵窍者,不观古今未来,生而通法。
隆隆!
低空中,有“伐”字当先,缓缓横空而行,卷起无边杀意。邵伦挥土向天,撒土而遁,祭出七字弑杀符,挽起双袖,紧紧跟在后面,推动七道杀意凛然的神纹字体。
“战!”、“斩!”、“斗!”、“杀!”、“死!”、“灭!”
七字齐出,杀伐之意席卷开来,邵家陵园众多先祖墓碑刹那间化作齑粉,随着风漫天纷纷扬扬。
轰隆!
天地之间有叹息,又闻金戈铿锵,沙场兵锋烈。大泽山川碎,但见刀光剑影,尸山血海浮漂橹。
一张泛黄符纸静立虚空,即视即闻,依稀看到万古以前,各方修士擂鼓击钟,百圣争霸,如身临其境。
古之大神亲手书就,一笔一划俱是天地大道。七字横空,神斩日月!
齑粉飞扬,神辉洒落,一块高而窄的漆黑石碑傲然独立,任凭周遭众先祖墓碑粉碎,自巍然不动。
垂髫幼童日月两印尽毁,他寒声叫道:“你倒有大机缘,但它明明还未出现,是有人先行接引你了吗?!”
邵伦面色铁青,凭他一百道窍去催动这张符篆,大荒中的灵力仍是趋于枯竭。他引虹桥向下,降落在地,说道:“什么他?我只知荆州城有个假扮安王的家伙,现下又有一个假扮我的你!”
“假扮?你假扮我才对吧?”那垂髫幼童冷声笑道:“我邵伦恶月恶日所生,生而天降墓碑,是为不祥?可我爹娘不弃,百般疼爱。至于你是谁,你自己知道吗?”
“只要你不死,我便一直存在。”垂髫幼童蓦然转头,伸手指着那方空棺,寒声道:“但你若不死,我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自天边传来,但见一艘乌篷小船横空而来,静静悬浮在邵家陵园上空,船头一人头戴斗笠,双手合十,念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
邵伦见只是名僧人,并不是所见三次的那名粗野摆渡老头儿,在心中松了口气。
那和尚转头望向邵伦,又道:“一叶障目,两豆塞耳,又如何?高山雷霆,见闻如何?无何,不如不见不闻。我以我心看世界,心中所想便是眼前所见所闻,如是便好。”
“大师!”邵伦伸手指向那名冷眼观望的垂髫幼童,“这妖邪之物……”
“我佛慈悲!”船上,头顶斗笠的和尚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请自离去,贫僧愿送他一程。”
邵伦皱了皱眉,心中犹豫。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和尚轻轻颌首,又道:“去吧,轮回有路,贫僧保你再见不到他。”
一条乌篷小船由遥远天际而来,静静浮在虚空,船头斗笠和尚全身绽放熠熠金光。
邵伦深吸口气,选择相信。他长揖及地,正色道:“多谢大师!”
语罢,转身离去。
“大师,你明知因果,又如何敢来沾染?不晓得此中干系吗?”陵园中,垂髫幼童仰头望天,道:“看你佛法精深,也应能看出一二吧?为何放他离去?”
船头响起一声冷笑,但见那以和尚自称的男人掀开斗笠,光头袈裟,脸上却带着森冷笑意。
“你!”垂髫幼童一惊。
“老衲在云江摆渡,苦等十多年,你不来也罢,现今而止还要横加阻拦,我若不彻底灭除你,我这一生又还有什么意义?!”熠熠金光中,和尚猛然抬手,高声道:“到此为止,请施主入墓!”
轰隆!
一只金光大手从天而落,那之前被掀开的尘土蓦然回归之前地方,将棺椁掩住。
“不——”
尘土纷扬中,垂髫幼童嘶声尖叫,小脸上满是绝望。
“生者行该行之事,死者当不见不闻!”船头上,和尚面色慈祥,振喝一声:“归位!”
嘭!
厚重棺盖猛然合上,陵园中本已化为齑粉的邵家先祖石碑如若初见,拦腰而断的树木也竖立迎风。
一切如初。
满园寂静,不见乌篷船,不见和尚,更不见那名垂髫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