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浩瀚,连绵万里,风中飞雪夹带焰火,纷纷扰扰,极冷与极热不断变换,反复循环。
一柄大红巨伞横空而过,下方两道虹光疾掠至此,却听前方雷声滚滚,一尾尾紫色电蛇在空中跳动,组成一张一眼望不到边的巨网。
雷电轰鸣,将前路彻底截断。一行三人止住前行,面面相觑,就见颜洛神轻轻颦眉,低声道:“天成之物,这雪这火这雷电,俱是世间之最,啧啧。”
“如何过得?”陈玉环撇头,下意识看向这红衣女子。
“如何过?”颜洛神嘿嘿一笑,脚踏虹头婷婷而立,挽弓拉弦对准眼前那张浩瀚无边的紫色电网。
一张大弓在她手上微弯,那根弓弦逐渐绷紧,但见一支金光长箭蓦然出现。颜洛神面色渐渐凝重,捻箭手指不松反紧。
邵伦轻咦一声,就见狂风顿时歇了,那飞舞着的雪与火忽而停滞在虚空,动也不动,整个世界只剩那轻微的拉弓声响。
颜洛神脸上再无笑意,面色慢慢苍白,那张大弓在她手中逐渐趋于满月之状,弓弦绷得紧紧的,发出一阵阵低沉颤音。
半空中,熠熠金光亮若白昼,那杆金光长箭光芒炽烈,却根本无法拉至满月,颜洛神轻叹一声,忽而低喝道:“这样过!”
她手指松开,那根弓弦猛然一收,金光长箭如一道长虹,破开虚空停滞阻挡的雪与火,对着眼前那堵广袤紫色电网狠狠撞了过去。
轰隆!
虚空大地震颤不已,漫天雪与火随着这一箭轰下,忽然乱舞起来。劈啪声起,飞雪绕着天火,又有一尾尾紫色电蛇在虚空跳窜。火借风势,风卷大雪,雷声轰鸣,一时变得狂暴至极。
“不好!”陈玉环惊呼出声,眼前那夹带着火与电蛇的飞雪铺天盖地,直压而来。
话音未落,一柄巨伞倾斜,横在身前阻挡。颜洛神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身子颤了颤,直接坐在虹头,娇.喘连连。
邵伦两人互视一眼,皆有些惭愧,一时再没有和这红衣女子作对的心思。
巨伞保护下,依旧能听见那跳动电蛇发出的噼啪声响。陈玉环皱了皱眉,驾虹近到颜洛神身前,干笑一声问道:“洛神,你无碍吧?”
红衣女子坐在虹头,神态有些疲惫,她甩了甩两臂,摇头道:“接下来无法继续拉弓,若再有此种事情,呵,就只能打道回府喽!”
大红伞开始向上直立,就见前方那张紫色电网在那一箭轰射间出现一道宽广大洞,周边依稀跳动着絮乱飞舞着的电蛇,但已拦不了路,不足所惧。
三人当即从洞中疾掠而过。见红衣女子实在是疲惫不堪,邵伦两人一番商议之后,陈玉环独自驾虹在前带路,邵伦乘坐那朵儿乌云载着颜洛神。
这一波三折后,没出过什么力的邵伦却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一个。他神识渐渐恢复过来后,就盘膝坐在云端,拿出那一沓符纸,提笔继续火鸦三千符。
这南川以南,雪与火同在,还时而电蛇跳动虚空,苍茫大地无处不是干裂,寸草不生。但见陈玉环驾虹前行,掏出一只玉简,略输些灵力进去之后,玉简上赫然出现一道红点,频率极快地跳动着。
“就是这里了!”她欣喜出声,却忽见那赤红火焰映照的半边红天忽然一暗,身边却有点点星光点缀。
邵伦闻声从云端站了起来,却见下方大地不在。抬头向上,高空枯黄一片,隐隐还能看见道道干裂而出的沟壑。
“这?!”陈玉环转头,望着身边缭绕着的星光,满脸震惊。
云端上,颜洛神慢慢起身,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大五行颠倒乾坤阵。”
脚下是满天星辰,头顶是枯黄大地,也不知是人倒立还是天地颠倒?向四方行,星辰大地不断变换,根本走不出哪怕一步。
颜洛神轻轻瞥了邵伦一眼,见他茫然不知所措,稍稍一愣之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听她作诧异状讽笑道:“哟?我们的阵法大家,有没有能耐破了这阵啊?”
邵伦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说道:“应该有办法吧?”
颜洛神面色一滞,愣在那里。陈玉环轻轻一笑,目光带着鼓励望向邵伦。
邵伦也不说话,直接盘膝坐在云端,闭上双眼,在脑海中‘翻阅’那本早就烙印在神识中的九天谱。
这九天宫镇派法典、连太上长老都没有修炼的九天谱,上部是控兵之法,下部囊括了古来三千阵法符篆,应有尽有。
颜洛神侧头望向陈玉环,呐呐道:“他不会真懂吧?我当初可是轻轻一箭就破了他的护身大阵,也没瞧着有多厉害呀!”
“恩公……”陈玉环撇撇嘴,一路行来,见这红衣女子倒也安分,不像是恶毒之人,想了想便说道:“恩公他之前在路上已然画出一张从未听闻过的符篆,就是和你们分离之后那一段时间。”
颜洛神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身前盘膝而坐的青衫少年,默然不语。
夜风轻拂,吹乱一汪星辰,点点星光荡漾。洒在身上,真如通天而上,沐浴满天星河之中。
邵伦睁开眼,却是长叹一声,苦涩道:“大五行颠倒乾坤阵是拓跋所创无疑,但世间只知其阵,却无可布此阵之人,又谈何破之?”
他站起身,怔怔出神。想起曾经九天之上,初见红衣时,她所说过的那段话,喃喃道:“拓跋,世所罕见的双窍者,一窍是真,一窍是假,真假互杀,直至最后磨合只存下一个,才是完整的自己。”
“他有双窍,布这颠倒乾坤阵,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世人又如何能学得一二?”邵伦眯起眼,抬头向上,但见大地枯黄,无处不是干裂,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不见寸草。
“你的意思,就是破不了咯?”颜洛神心情顿时黯然,白他一眼,嘲讽道:“破不了就直说,磨磨唧唧个没完!”
“他有双窍,我有百窍。”夜风中,邵伦面无表情。
“哈?”颜洛神一怔,随即大笑出声:“你小子傻了吧?我辈修仙,一人一窍,万古至今也就听说过出了一个双窍者。先不说你所说真假,单论一百窍,你莫不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开窍境修士?啧啧,你是吃了什么才能打破开窍境百年寿元的局限啊?”
邵伦顿时一气,瞪她一眼,正欲开口,就见边上的陈玉环面色忽变,讶然道:“恩公莫不真是出自九天宫?”
她和邵伦初见在燕地,那么位处燕地的九天宫自然就如雷贯耳。逃亡途中又多听来往修士传闻,九天宫四下追捕一名万古未见的百窍者。
她只当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罢了,但没想到…
邵伦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过来,轻轻点了点头,苦涩一笑:“一步错,步步错,本该是‘九天仗剑悟仙法,身着青衫捧梅嗅’,却弄得如今这种地步,连回都不敢回。”
“啧啧。”后边,颜洛神又说道:“好个酸腐书生,九天宫不是多以剑入道吗?怎么有专研符道之人,你、咦?不敢回去?听你的意思,莫不是……”
她面色忽然一滞,眼中升起一丝古怪,嘿嘿笑道:“传闻九天宫护山大阵万年不破,创派祖师更是阵符大家,你莫不是偷学了镇派法典九天谱?”
邵伦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身想向一边掠去,但云朵儿就这么大,又能离到哪儿去?且这一番动作,倒是坐实了颜洛神的猜测。就见她哈哈大笑,拍了拍邵伦肩头,说道:“既能偷学那九天宫无上法典,说明你小子也不像表面那般憨傻嘛!”
“你既有九天谱,又是百窍者,那为何破不了这大五行乾坤阵?”颜洛神转而脸色一沉,有些不忿。
“我何时说过我破不了?”邵伦有些生气,内心却是有些不安。这身怀多宝的女子未免知道的太多了,九天谱在九天宫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一个外人如何知道的?自己连这等大秘密都被她告破了,可如何是好?!
颜洛神面上带笑,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点点头,笑眼微眯了起来,说道:“这才对嘛,快去给本公主破阵!”
邵伦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出了这里再说,反正她知不知道九天宫都要追杀自己,到时候离她远些便是了。他抬眼,还是看向这名明显是富裕修士那一类的颜洛神,直言道:“我需要灵蕴,越多越好。”
颜洛神瞥了瞥邵伦腰间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她自然是知道那里面是有千株灵气花草的。但她却并未说什么,在此事上表现得很是大方,就见她身前红光一闪,直接掏出十余只三百豆制的小玉瓶递交了过去,“够没?”
“差不多了!”邵伦顿时大喜,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而后从芥子袋中拿出那只符笔,以灵蕴作符砂,在这满天星河中提笔书就一道道晦涩复杂的阵纹,绽放霞光万道。
他要去布九天谱中的一套大杀阵,以阵破阵,来与古之拓跋较量一番。
现下时间充裕,灵蕴足够,邵伦自信不说那大杀阵五分威力,三分应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