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巧戴了长及膝的白纱帽,洛宁的民风淳朴,但是大家小姐出门露面的还是少,也就是庙会,重大节日姑娘家才多出来走动,苏巧去采药也是做已婚女子的打扮,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巧一身严严实实的裹着走在大街也不惹人注意,洛宁城不大也不算小,游玩酒肆歌馆多集中在城东,居民小吃杂货药铺则集中在城西,一条河流横贯城东城西,洛宁四季全年开扶桑花,大朵大朵的重瓣扶桑如火如荼,美丽妖艳,有多情的才子写下这样的诗句:“繁叹芳菲四时厌,不知开落有春风。”
洛宁城有钱有势的一般居住在城东,苏巧从城东走到城西也不过一个时辰的事,不坐马车,一路走过来,各处的流浪儿乞丐几乎不见了踪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窝在墙角,苏巧上前看着,头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不少苍蝇围着血肉模糊的头顶打转,半夏几乎要呕吐出来,苏巧也是一愣。
蹲下身子轻声询问:“小兄弟,你还好吗?”
乞儿狗蛋抬起头,透过薄薄的白纱看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你是?”
苏巧见这还有反应,心中也是一松:“我是大夫,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么?”
狗蛋哪里见过这样神仙的般的小姐,一看苏巧身上衣衫的料子也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是我身上脏——”
苏巧也笑笑不在意,领着狗蛋走到一个僻静处,用帕子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脏东西,狗蛋愣愣的,天上掉下一个好心的姑娘帮助自己么?
再看苏巧十指纤纤,用针手法却娴熟,不一会狗蛋就觉着自己脑袋上的伤不是那么疼了,笑着对苏巧说:“姐姐,我不疼了!”
苏巧给狗蛋缠上白纱,身上带的药简陋也就道:“明天我叫这姐姐给你再送点药。”苏巧指着半夏道。
狗蛋喜不自胜,想起一件事,脸又垮了下来:“明天我还不知道在不在这了。”
苏巧想起这沿路来的场景,不由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故意驱赶你们么?”
狗蛋瘪嘴,几乎要落泪:“可不是,这些日子官府到处抓人,说是咱们乞儿身上有病不能进城,才几天的功夫就全部被赶到城外去了,我是被爷爷藏在水缸子里才没发现的。姐姐,你说,我们乞儿流浪儿出了城可怎么活啊?”
苏巧无法回答,她想起了前世那一场瘟疫所带来的噩梦,生灵涂炭,尸俘遍野,最先开始被驱逐的就是流浪儿,事后官府报的数字死亡的流浪儿不过三千,但实际数字绝对不会这么少,再到后来,瘟疫越来越严重,一些没病的平民也被赶出城去,城外没吃没喝,不少人就开始吃树皮,吃光阴土,吃得肚子鼓得像皮球样大,不少人不是因为瘟疫而死,更多是因为饿死。瘟疫过后,洛宁城打开城门时,一些亲人在外的纷纷相看,只是回来后都忍受不住,外面已经开始易子而食,就连深埋的尸体都被挖了出来,十几二十个人纷纷抢食。
狗蛋眨巴着眼睛,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留下沟壑的痕迹:“姐姐,您就算是救了狗蛋,狗蛋也活不长了。”
苏巧摇摇头:“你放心,我会找到办法救你们。你去驿站找一个叫九爷的人,就说是苏府娘子让你去的。”
狗蛋半醒半疑,呆愣愣的点点头。
苏巧相信九王爷听过这件事之后也会收留狗蛋,更多的事要尽快想办法解救那些城外的流浪汉。
洛宁最大的药铺叫回春堂,洛宁赵家在安平都城都是响当当的家族,全国最大药材商,只是在前世瘟疫过后慢慢衰落,被当时的四皇子李重浩吞并,只是细细想来当时赵家的当家也算的上是好人一个,免费发药不说,更是拿出自己的积蓄开粥铺。
别过狗蛋,苏巧站在回春堂前,不愧是最大的药铺,里面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在忙碌着,回春堂的铺面就占了半条街,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大夫坐诊,一个是药童配药,苏巧刚进门,就有一个打扮俊俏顺眼的小厮迎上来:“小姐是看病还是抓药?”
半夏回答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小厮看着半夏两人穿着也精巧,高看一分:“是找哪位大夫?”
苏巧摇摇头,隔着白纱道:“我找赵平。”她也不知道赵平是什么人,只觉着应该是赵家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小厮眼神怪怪的看着苏巧,只觉着戴着白纱帽的苏巧身份也不低,也就讪笑道:“咱家掌柜的不在铺子里,可能得过些时候再来。”
苏巧点点头,那小厮也坐着邀请的动作:“要不小姐进来喝杯香茶,掌柜的来了,小的就马上告诉您?”
苏巧看着天色还早,就进了药铺,一个中年男子模样人走上前:“小姐这边请,我是回春堂的二掌柜赵钱,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苏巧心中也是暗暗咂舌,回春堂果然不错,在不知道顾客身份的情况下,也能这样恭敬的态度,果然能做到第一大药堂。
那小厮在赵钱耳边讲了些什么,赵钱看着苏巧脸色也微微一变,苏巧暗暗看在心里,不语。
苏巧坐着看回春堂忙碌,不一会一个动作却引起苏巧的注意,一个药童拿了方子,嘴里念叨着陈皮,看占了一大面墙的药柜子却在发愁,陈皮一类都是常用的药物,药柜上也没来的及写名字,拉开一个药柜,褐色的干果皮,问着还有酸涩的味道,只觉得就是陈皮,拿了陈皮就要放进药包里,苏巧却是出声道:“小兄弟,且慢!”
药童一愣,看着戴着白傻帽的苏巧问道:“怎么啦?”
苏巧指着他手里的药道:“这不是陈皮。”
药童顿时就不依了,自家师傅是回春堂最好的大夫,学了几年医术怎么轮得到一个姑娘家指指点点:“你是什么人?你说这不是陈皮就不是陈皮?”手中的果皮成褐色,就是陈皮。
苏巧皱眉道:“你手里的是青皮。”
药童却是一愣,到是隐隐约约听师傅说过青皮,只是自己却没听。
“陈皮性较和缓,偏入脾肺气分,并能燥湿化痰;青皮性较峻烈,偏入肝胆经,行气作用较强,能疏泄肝胆,破气消积。陈皮理脾胃之气,燥湿化痰。”苏巧道,拿起药童手中的青皮道:“青皮跟陈皮虽然是同一种植物,但是却不能互相替代。”
这一番话到是把药童哄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苏巧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苏巧摘下头上纱帽,清秀可人的相貌,若说不是绝色,眼睛却出奇的好看,温和动人,只觉得被她这样看着就分外的舒坦。
“只是读过几本医术罢了。”苏巧轻声道。
那药童平白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老大夫来了,看了摆在案桌上的青皮,气急败坏:“你这小子!又把青皮陈皮弄混了!”
那药童委委屈屈的说:“一个两个就会训我。”说着还看了一眼苏巧。
苏巧浅浅一笑,突然间背后传来掌声,啪啪啪啪——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英气非凡的男人,面容大刀阔斧般潇洒,浑身带着一股子成年男子味道。
“姑娘的见识只怕不只是读了一两本书就能做到的。”那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