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睛了几日,然大路之上仍是积水处处泥泞遍地,途中所过村庄亦有房舍坍塌;携儿带女者、赶了牛羊车马投奔他处的……一拨拨儿行于路间。
苏家随仆,大多是苏氏兄妹收容的因天灾人祸,而流离失所的灾民……因此一众人对此种情形,亦是个个沉痛。
百余人只默然赶路。
又行得两日已至幽州城郊外。苏玉推了小窗向外望去,只见远远一道铅灰色的城墙,车马辚辚向前,待转过一个满是杂树的土丘,便又望见高大轩阔的城门。
一众人便随了背席卷褥的灾民往城内行进。
萧柯倚坐在榻上,见苏玉推了车窗四望,面上闷闷不欢,便问道:“甚事惹汝不愉?说来听听……"
苏玉倚在窗边,扭头斜睨萧某人一眼,懒洋洋道:“说甚亦无用处…你又不管"
“能使汝欢愉…我便管…"萧柯两眼微眯道,鼻中又催促似“嗯?"的一声。
转回身,苏玉便肃了面色道:“此次百姓遭了洪灾,徐缓等你共商此事,安置灾民度过难关…你也管么?"
言罢见萧柯亦望了车窗之外沉呤,便伸手抓了萧柯袍袖扯得两扯,萧柯遂转眸看来,苏玉便对萧某人犟了下鼻子,道:“而且…此事若做得,至少有两大利处…你听不听?"
见这人杏核眼带了几分调皮又几分狡黠,一只嫩生生的小手又扯住自已袍袖不放,萧柯便好整以遐道:“汝且说来听听……甚么利处…嗯?"
苏玉道:“幽地乃勋国边防重地…因旱灾雪灾本就地广人稀,战时布防诸多不易。此次若帮灾民度了难关,可留得边民不至迁至他处…二来…雪中送碳之举最能收得人心……"
拧眉沉思片刻,萧柯握了苏玉小手道:“留得边民不外迁他处…这利处我知…只汝说得民心……也罢,均为勋国子民……"此时诸城对于灾民难民,均是闭了城门任其自生自灭,或出兵驱赶……几年前苏玉苏玠便是收容这种难民,一拨拨安置于靠近小李庄的荒野***其食宿粮种又开荒垦田,渐成了如今的苏镇。
于这人谈民心向背的问题妨似有些…难,因此苏玉眼珠溜溜一转,忽尔问萧柯:“你观我苏家仆随对苏家忠心么?"
苏玉一问,萧柯便点头道:“甚是忠心"
苏玉便道:“这些人与苏镇之人,均是前些年收容的难民……"
言及此处,苏玉便再不多言。
巽叔驾了车马已辚辚驶入城门,萧柯拧眉思索,苏玉便执了卷册闲闲翻看。
看是平民马车,守城官兵便执戟拦住检查。三四个官兵围了马车,一官兵执戟压了巽叔肩上,粗声喝道:“车中甚人…莫不是贱民逃来此处?"
另一官兵鼓噪道:“若大架势…下车…下车…"
车内萧柯眼皮儿也末抬一下,只慵懒卧于榻上,问翻看卷册的苏玉:“汝昔日入城…便是这般?"
送了个鄙视的小眼神儿给这人,苏玉兀自该干嘛干嘛。
看这“小魔障"妨似一脸不忿,萧柯微微摇头。
马蹄之声嗒嗒奔至车旁,一声响起“萧子服迎将军入城…"一音喝斥:“右卫将军在此…尔等还不放行?“便听得“咣啷,咣啷“铁器坠地“扑通,扑通"膝盖磕击石板之声纷纷响起,更杂“我等不知将军坐了庶民马车……"之纷乱辩呼。
车外是萧子服策马傲视跪伏一地的守门兵士,萧戈明三是手举一令牌;车内是苏玉撇着小嘴斜视萧某人,而萧某人则抻指叩叩车壁,沉声道:“速行"
前有萧子服开路,左右萧家一众亲卫护侍,衔中众行人车马纷纷闪避……
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别宛,大门外又两列铠甲列列的亲兵,门内又几列垂手躬身的青衣仆侍……
待得马车停稳,一青衣仆持一溜小跑近得马车,膝手着地伏下身去,萧柯将眼向车内一瞟……挥手道:“退下"
门内门外众人便见得自家将军方下得车,又转回身去挽下一个女郎来……
待得二人踏上石阶,两侧亲卫是抬头挺胸目不斜视,门内众仆则刷刷垂下头去盯看脚尖儿。
萧柯大掌便握了苏玉小手一路进得外院厅中。拉了苏玉坐于上首榻几,一溜女侍便又置果蔬酒水。
这里萧柯将将揣起一兽耳玉碗递于苏玉道“知汝喜饮蜜水……"
那边便听得厅外步履声响,关娇己提了裙裾款款进得厅来。
妨似末看见苏玉一般,关娇双眸脉脉只看了萧柯,盈盈裣衽施礼,娇声道:“奴家见过郎君…"
这个萧子服!
萧柯心内先给自家护侍记下八十军棍,待看了苏玉揣了玉碗啜饮,方瞥了关娇唇勾一侧道:“汝怎在此?"
郎君这是…想要打罚人的前奏啦,厅内一溜女侍个个垂手躬身贴了墙根儿,屏气凝声。
妨似萧柯这种问句,使得关女郎倍觉心伤惊愕一般,关娇双眸立时蒙了一层水雾,愕然看了萧柯半晌,方张了小嘴颤颤道:“奴千里奔波来投郎君…郎君怎能……"一付哽咽不能语状,以袖掩了面孔低声哀泣。
苏玉边揣了玉碗啜饮,边默默可惜……啧啧…实力派天后级别呀。
萧柯眯了丹凤眼漫声唤道,“萧子服"萧子服应声而入
萧柯斜一眼关娇,萧子服却抹了额上汗滴,连连觑看一旁苏玉,
戏到此处,苏玉遂欠身对萧某人道:“我去歇憩片刻…那个…郎君自便"
贤淑之态拿捏的刚好,话也说的漂亮,可是……苏玉却起身了半截儿又坐了回去,原因无他,裙裾下摆被萧某人踞坐于臀下……
这裙子为么要废这么多布料哇…
关娇一边用衣袖遮了脸孔嘤嘤哭泣,一边竖耳听得厅内动静;待听得苏玉说到要走,心内一喜…只要这贱妇出得厅去自己就……谁知…上首一阵悉悉索索,又听萧柯沉声道:“萧子服…点几个亲兵,送此女回威国"
萧子服忙忙招手众女侍上前,女侍尚末伸出手去,关娇竟忽尔伏地大哭,
“那日明山潭边……郎君……郎君怎能忘得……"关娇抽抽嗒嗒断断续续:“只要能服侍郎君身侧…日日得见郎君一面……为姬为婢…奴…"
关女郎妨似心伤难忍泪如雨下,真真是几乎低到尘埃之中。厅中一众女侍个个皆面露不忍,就连萧子服心中亦是感概…此女是真欢喜郎君哪……
既然走不掉,那就……苏玉两臂支于案几,小手托了两腮闲闲观看。
伏在地上,关娇口中哭诉哀恳,心内却发恨…做到这种地步,这个萧柯还坐的稳稳…倘有一日……
看这关女哭了许久,好似亦无甚看头,萧柯遂执觞饮了一口酒水,凉凉唤道:“萧子服…"
萧柯瞥了额头滴汗的家将,“尔即怜惜此女,领去为婢罢"
这里萧子服瞬间苦了脸,关娇却抬头尖呼道:"郎君…即这贱妇不容郎君身侧有他妇…奴…“
矮油,躺着也中枪的苏女郎托了两腮痞痞感概…关妹妹,一哭二闹三上吊对这厮无用啦…您给他来点刺激的行吗?
萧子服指挥几个女侍又拖又拽,要将关女郎架出厅去,关娇又急又气…千辛万苦才逃出府来…尚末过几天好日子…才不要回那里去…说不得……
袖下眼珠一瞟,关娇忽然脚踢手拽,原本众女侍因关娇贵女身份便末敢下力,这下更是不防,关娇一头撞至厅门之上……
苏玉……心有灵犀么?
萧柯扶额……还有完没完?
萧子服……我的八十军棍在哪里?
一众女侍…………
当下萧柯命众女持将关娇送于寝处,自去修书一封令亲卫快马送去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