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搅局
“啊?以兵士做靶…"阿夏惊叫了半句,忙抬手掩住了嘴。子夜闷声瞅着苏玉,营帐里刹时一静。
铁勒人平日凶残成性,亲戚兄弟之间一言不合便抽刀互殴,伤人杀人对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用活人作靶子来比试……无论明一弓弩强不强得过泰伯,这一场,必输无异。
兀咎儿连人心也算计在了里头。
苏玉冷笑出声,看了子固问:“没有听到鼓响,现在是不是正挑选上场的兵士?"
“是,这种事儿,两方人都用了斗草的法子挑人"子固躬身答了这句,想了想,解释道“这法子就是将草棍折成长短两种,拿着让人抽取…"
听起来跟抓阄的性质一样,兵士们将身家性命交给天神,抽到了长草,表示受到天神庇估,抽了短草…表示己被诸神厌弃,既便是送死,也令人无话可说,无力反抗。
时人最敬鬼神,抽住短草的兵士,会毫不犹豫的上场送死。
站在营帐前,苏玉放眼望去,列列兵士在白色的大帐间穿梭巡视,要是凝神细听,甚至可以听到这些人身上铁甲碰撞磨擦……发出的“额嚓"声。
“咚咚…咚"的鼓声…远远传来。
三通鼓歇,猎杀就要开始,这是一场必输之局。
苏玉吩咐子固:“许他叫嚣挑人,也得许我改一改规则,通知巽叔青龙…我要去"说了这句,扭了脸喊“子夜阿夏,拎着鸟笼子,准备酒水寒瓜…我们走"
话是同平时一样,但是子固阿夏子夜三个人不但听出苏玉语气里的无边冷意来,还看出她眼角眉间…隐隐透出一股煞气。三个人只好低低躬下身去,齐声应喏。
丈高的木台上,赤膊大汉正在擂鼓,鼓声沉沉闷闷,传的极远。
木台北面,挑了一溜杏子黄的盖伞,伞下榻几儿案桌儿齐备。兀咎儿喝了口酒,乜斜了萧柯道:“这一场勋国要是输了,萧柯…你可是连输三场了,再往下,铁勒只要再赢三场,哈哈……"眼眸不经意间一瞟,忽然怔住。
绿草如茵,苏玉盈盈走来,子夜阿夏一个拎着鸟笼,一个拎着瓜果篮子跟在身后。
这人话说了一半儿忽然目光呆定,萧柯不由的眸光跟着瞟过去……苏玉己走到了案几儿前,萧柯伸手携了她的小手道:“怎么不歇一会儿,那里安置的还可心么?"
这人没有丁点松手的意思,苏玉也就免了施礼,道:“还好,听到这里鼓敲的热闹,哪里会歇的住…"说了这句,转眸看了兀咎儿,微一欠身“兀大王还好么?听说铁勒的勇士要比弓弩,不如换个新鲜的玩法,兀大王可敢?"
不管是抢劫攻城,还是下套跟踪…兀咎儿从来没有在苏玉手里占过便宜,现在这人一见苏玉…不光是恨的牙根儿发痒,连原先那点子旖旎的心思也转成了几分惧意。从内心来说,兀咎儿宁愿同萧柯血肉横飞撕杀一场,也不想跟苏玉打交道。
只是…苏玉这样说话,兀咎儿上了火气,冷哼一声道:“夫人只要说出法子来,本王奉陪"
答应了就好。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三通鼓己过。穿着褐色皮甲的铁勒兵士、与银色铁甲的勋国兵士各自拿了藤盾到场中列队。
既然换了新的规矩,萧柯叫过来将尉吩咐:“先等等,这一局改了规矩"将尉闷声揖礼,急急奔出去传令。苏玉看了兀咎儿道:“你帐下的勇士不是要比试杀
人么?不如这样好了…你依旧杀人,我这方只管救人…"
说到这里,看兀咎儿好像似懂非懂,苏玉翘起了唇角解释“场里是皮甲兵…铁甲兵各一百名罢,你的人用弓弩射杀,我的人只管救被射杀的人,以一柱香的时间为记,最后查人数,还是多者胜,怎么样?"
救人,可比用弓弩杀人难多了。苏玉明摆着吃亏,兀咎儿反而迟疑起来,萧柯啜了口酒水,将铜觞放在案桌儿上,凉凉插了话:“这样大王要是还不允…传令下去,仍依……"
兀咎儿沉声道:“就依夫人…"
将尉下去传令。
苏玉一到,巽叔青龙子弱子衿几个人,各个闷声不吭的靠了过来。三个人说了甚么自是听的清清楚楚,子夜与巽叔青龙对了个眼神儿,上前揖礼道:“主母,对付这种小毛贼,哪里用得着明管事,不如让奴婢去罢"顿了顿,又央求“奴婢虽然武技不怎么样,干这种笨活计…还是凑和。请主母应允"
兀咎儿一张脸几乎成了铁青色,苏玉笑盈盈道:“别抢…有你们几个的机会"说了这句,扭脸看了兀咎儿“就她罢,盟约书上不是只定了输赢场次,没有禁止妇人女郎上场么"
跟着你…还能算是妇人女郎么,一个个的简直比鬼还吓人。腹诽归腹诽,兀咎儿道:“有人要找死,我怎么会拦着,哼…"语声阴阴沉沉,仿佛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的一样。
子夜哪管这人甚么脸色又甚么语气,先躬身对了萧柯揖了一礼,转回来又对苏玉躬下身去,脆脆道:“多谢主母"
鼓声重又响起,“咚咚咚"敲了三响。
鼓声一停,二百个藤甲兵顿时举着盾牌四散开去。
其实兀咎儿迟疑,是因为苏玉这个提议太荒诞。两方各出一百兵士,是要两方高手互相射杀对方的兵士;最后清查人数时,查的当然是勋国高手杀了铁勒多少人,铁勒勇士又杀了勋国多少兵士。刚刚苏玉只说救人…要是泰伯只拣勋国兵士来射的话…最后无论子夜救下来几个人,勋国都是必输无异。
苏玉自来诡计多端,兀咎儿不信她会想不到这些。只是,兀咎儿想看一看,这般大的疏漏之下,苏玉怎么胜。
泰伯张弓搭箭,瞄也不瞄“嗖嗖"几箭连发,箭矢带出一溜尖锐破风之声向铁甲兵射去,可是…半途中吹过一阵风,铁箭拐了弯儿射向铁勒兵士。情形太过诡异,这些人别说藏匿躲闪,连藤盾都没有举起来遮挡一下。两声惨嚎声中,子夜跃过去挟住一枝箭矢,咭咭笑道:“再来,再来…快些多射几枝"
东西两方观战的将军,兵士齐齐呆怔,几息过去,勋国兵士欢呼起来:“天神庇佑…天神庇估…"开始几个十几个人,两声过后,成千上万人齐声高吼。铁勒兵士则你看我,我看你,扫瞄一周又看兀咎儿。
两军交战,天神既然庇佑勋国人,必是厌弃了铁勒人。
兀咎儿站了起来,咬牙向泰伯一打手势。
泰伯“嗖嗖嗖"又几箭连发,这几箭射出,再也没有半分迟疑,一箭紧跟着一箭,箭箭瞄向勋国兵士。
千万人前,子夜青色的身形就像是一道流影,纵闪奔跃中,一一接住了来箭。几十箭过去,泰伯再也捺不住心里的恶气,双眼中凶光一闪。
泰伯张弓搭箭,只瞄了子夜。
可是…没有人见过这种武技,说它是武技,倒不如说它是舞蹈,子夜騰转旋挪之间非但身姿轻盈柔美,箭簇临身,竟像是粘滞在旋涡中一样,要么落地,要么粉碎…
勋国的兵士几乎要疯狂起来,震天大喊:“天神庇佑…"……“哎…那个,你不守规矩,往哪里射…"…
…“卑劣恶贼…敢偷袭…"
一百只铁箭,眼见只剩下十来枝。
萧柯在案桌儿下捏了捏苏玉的小手,眸光一瞟兀咎儿,讥讽道:“怎么,连脸面也不要了么?大王要是输不起,直说就好,不必用这些下流无耻的手段罢"说了这句,摇头叹了口气“这就是铁勒勇士,难怪…"
场子里的情形实在出乎兀咎儿的意料,这人吃惊之下,恶气反而上来,骂泰伯无耻也好,说他卑劣也罢,只要能杀了子夜。只余十来枝箭翎,兀咎儿要拖拖时间。
“难怪甚么?"兀咎儿阴沉沉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