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相见
额滴个天神哎!郎君竞然来了,明一松了马缰,躬身揖礼:“仆……"腰背躬了一半儿,萧柯摆手道:“去去,这时候了还顾得上…快些卸下来,等会儿打雷莫再惊了马"
“是是,仆这就解扣畔"嘴里说着,明一解开马腹下的革扣,这边明四领了亲卫砍了树桩支好车猿,另有亲卫拿了麻布扯绳子搭帐。片刻功夫,一顶浸了桐树油的麻布帐子便罩在马车顶上。
萧柯一上马车,子夜吓了一跳,偏车里逼仄狭小,只好坐在案桌儿前弯腰施礼:“奴婢见过郎君…"
萧柯眸光一扫,见苏玉面朝里,一头乌泱泱的长发散在绒枕上,昏昏的光线里,半边儿脸肤粉嫩莹白,好似里面汪得一泡蜜汁儿……心里顿时又是甜蜜又是喜欢,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这个小魔障了罢,想必这些天没有好好歇息,连自己来了都不知道。
心里想了这些,萧柯转瞬便沉下脸来,眼见子夜起身挪到了近门处,低声问道:“夫人近几日累着了罢,怎么服侍的…嗯?"说着话,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子夜踞坐在车门处,微垂了头,低声道:“初九夜里,大王失足落水,溺死在湖里……"
萧柯冷冷“嗯"了一声。
车内光线昏暗,两个人的身形都有些模糊不清,子夜从衣袖里掏出火石来点上灯烛,低声续道:“主母忧心大王的死讯传出去,一是大王埋下的眼线,这人必是容易掌握军事机要的身份,要是知道了大王死了,万一挺而走险生出事端,到时防不胜防;二是…准备了那么久,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大王一死,许多布置转瞬成了泡影,兀咎儿恼怒之下…会不顾一切攻城…"
声音低低缓缓,在劈叭作响的风雨声中,竟然格外清晰:“主母怕内奸作乱,给郎君带来祸事,怕兀咎儿一怒之下领兵攻城,到时她要见郎君…更废周折,也怕她在别处,郎君分了心,所以主母吩咐…连夜赶路…"
这番话说完,车内一静。
萧柯侧过脸看苏玉,鼻息沉沉,嘟着个小嘴睡的正香,想了想,低声问:“这些话,是夫人对你说的么?"
“主母哪会跟奴婢说这些事…"子夜微抬了头,小声道:“昨儿个主母吩咐青龙连夜赶路,明一不愿意,说主母身子要紧,晚个两三天到幽州也不会有甚么事"
想起来这个人坐在车外絮絮叨叨,子夜忍不住要笑,忍了笑意道:“一开始主母没有理他,谁知道这人絮叨了半路,主母没有法子,只好解释给他听,刚才那些,就是奴婢听来的…"
其实这些话,有些是苏玉同明一说过的,更多的是往日话里话外,透出了一星半点儿,子夜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苏玉脾性淡然,对萧柯有时候偶尔娇嗔笑闹,内心里的想法,却从来没有露过半分。
萧柯垂睑看了苏玉,心里一时酸酸涩涩,隐隐又带了丝儿甜…说不出到底是个甚么滋味。子夜低低伏下身去,轻声道:“奴婢下去烧些热水,等会儿主母醒过来好洗漱用,奴婢告退"
子夜下了马车。车里一灯如豆,照着一张榻一张案几…两个人,一个呼呼睡的香甜,一个痴痴凝神细望。
天黑了下来,雨势渐小。明一站在车窗下,咳了一声,躬身道:“郎君,要用饭么,青龙明四两个领人抓了只野糜子,煮了一两个时辰,不知道主母…"
萧柯推开车门,扫眼看了看四处,一棵几个人合抱粗的大树下,七八块碎石磊了个锅灶,其上一只半大的铜锅,正“咕咕"冒着热气儿,清新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肉香。
回头看了眼车内,萧柯道:“叫子夜阿夏端水过来"说了这句,关了车门回身走到榻前,一手托起苏玉的肩膀揽在怀里,一手轻拍后背,柔声唤道:“娇娇…嗯,娇娇,睡一天了不饿么,莫要睡了,娇娇…"
语声柔柔暖暖,妨似轻风春雨,这人又贴着苏玉的耳朵,喊一声“娇娇"咬一下小小巧巧的耳垂……
睡梦中觉到耳朵上酥酥痒痒,好像一只小虫儿在上面爬上爬下,苏玉迷迷糊糊睁开眼,杏核眼眨了几眨,顿时吓了一跳,张口道:“你怎么在这里?出了甚么事么,他们几个人呢?"
萧柯挑了眉梢:“你不是让萧戈带来朵榕花么?告诉我不等花谢就会到幽州来,算算时间也就这两日。来幽州要经过迥地,我不放心,带了人出来找你"说了这些,低头亲亲面前粉嫩的脸颊,压了嗓音“起身罢,明四青龙两个煮了糜子肉,我听人说糜血最补身子,起来用些"
嘴里说着,手在苏玉腰腹处轻轻一抚,低声嘟哝:“你这个小东西,让你阿母受累,糜子血就只给她吃罢"
语气微带了丝责怪,就好像真有个小人儿听他说话一样。
苏玉一时啼笑皆非,忍不住推着这人的下颏,咯咯笑道:“哎,你发甚傻气,他能听得懂什么,他只有…只有…"拇指指尖儿一掐小手指…又指尖上一点点“现在么…说不定只有这么大"
“这么点…大?"
萧柯抬手握了苏玉的手腕,定定瞅了小指头半晌,皱眉看看腰腹,低声问:“从这么点,长到几斤重……"
长腔拖了半截儿,转瞬沉下脸,道:“子夜在么?"车门处子夜与阿夏应声道:“奴婢在"
“端水来服侍夫人洗漱"顿了顿,萧柯续道:“给夫人弄碗糜子血来,糜血腥味儿重,叫明四亲自煮"
子夜与阿夏两个应声道:“是,郎君"一个叩叩车门,停了一瞬,端了水盆巾帕上车,另一个提起裙角去找明四青龙两人。
苏玉见这人莫明其妙的上了脾气,只当甚么都没有察觉,该洗漱洗濑,叫换衣换衣,萧柯说话,就淡淡的应一句。洗漱过后,干脆倚着绒枕闭目养神。
两个人闹了别扭。
子夜瞄瞄这个的脸色,又偷瞧几眼那个,索幸趁着倒水的机会,下车倒了水,拎个铜盆站在车门外。
直到明四明一两人过来送饭食。
明四端了个白玉小碗,小心翼翼走到车门处,低声道:“郎君,糜子血煮好了,仆…"话没有说完,萧柯伸手接了过去,端着在鼻子底下一晃:“嗯,腥味不重,甚好"
端了小碗,萧柯斜身坐在榻上,温声道:“莫闹了,睡了一天你不饿么?"
苏玉给这人递了个小白眼儿,轻声道:“好好的突然翻了脸,说罢,刚刚为甚么生气,要是…"
“不是…你莫想岔了"
萧柯叹了口气,低声道“要是不说清楚,往后你说不定理都不想理我。你听我说,我只是…觉得从一丁点养到那么大…辛苦,不说这些了,吃些东西罢…"
两个人在车厢里哝哝说话。
车外明一一手端了半盆糜肉,一手托了叠白饼,低声对子夜道:“这是郎君的,你先放在车上。"凝神听了听,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也走罢,这会儿,主母还用人服侍么,看人家阿夏,溜的多快"
子夜一时张口结舌。
萧柯叩叩车壁,沉声道:“溜的快么…传令下去,撤帐拔营,趁着下小雨儿凉快,连夜赶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