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转身走进内室,悉悉索索的翻找一通,片刻便捧了笔砚和纸帛出来,仔细铺在案几上。转眸看了苏玉一眼,不等吩咐,便挽了袖子,拿了茶碗滴了两滴在砚里,旋了手腕磨墨。
苏玉伸手按平纸帛,心里回想着清廋男子的长相,拿了笔管在砚中一沾一旋,提笔便刷刷画了下去。
一张像画好,苏玉拿起来递给青龙,沉声吩咐:“不是还抓了巫族长老的随护么,拿去让他们看看…先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大长老,再回来禀报。"
就知道甚么事都难不住自家女郎,昨日大队人马找了半夜,还是连根布丝儿都没有摸到,几个人都是泄了劲,到了女郎手里,还不是刷刷两下就敲捻了。青龙松了口气,双手接过画像,躬身道:“是,仆这就去叫他们看看。"
青龙躬身出了小院,不到一刻就急吼吼的跑了进来,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雨水:“回女郎,是…就是他…。"说了这些才想起来躬下身去施礼,“昨夜抓了十几个巫族长老们的贴身随护,都看了…确是大长老…。"
是就好办多了。
时人因为见识和文化的虧乏,语言的表达能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些人没有见过大长老,要是单凭口述描绘相貌,恐怕甚么时候也找不到人。就算让青龙明三带了那十几个随护分头去寻,无异也是大海捞针。
无策可想的情况下,只得用笨法子。苏玉低声吩咐青龙:“多拿些纸帛来…都裁成一尺长两寸宽的纸张,越多越好。"
青龙回身又奔了出去。眼见青龙匆匆忙忙几乎脚不沾地儿,珍娘进屋屈膝施礼道:“奴婢能帮的上忙么,奴婢……。"
“哎呀,正好…你来裁纸,我给女郎磨墨,快些…。"
这日下午,苏玉伏在案几上一气儿画了百十幅大长老的画像,命子夜卷了递给青龙:“拿给明三和萧征…谢郎君还在附近么?给谢郎君送去二十张。"
想了想,又道:“给姬将军也送去二十张,言明这画像中人是巫族的大长老,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姬冉信上的意思,中赫王发作时不但杀了宫内几个姬人,失控之下更是连杀了几个重臣。国内一时人心动荡。中赫王清醒后,秘密寻遍数国大巫,仍是无法可解。现在送去了画像,等于送了线索给他。
几方人马拿着画像去找,这个巫族的大长老又能逃到哪去。
小村北去二十余里的栎树林内,靳无畏送走青龙,忙拿了一卷纸帛上了马车,刚低声喊了句:“郎君…。"谢琰就放下手中的酒觞,清声问道:“拿了甚么?鬼鬼祟祟的,给我……。"
郎君定是听见了青龙说的话,说不定早就想看看了。靳无畏躬身递了过去,道:“苏女郎将逃走的那个长老画了下来。送来这里几张,让依着像寻人。"谢琰展开纸卷,眸光瞬时凝了一凝,垂眸盯看半晌,翻了翻张数,沉声吩咐:“…阿路,照着画像大小裁些纸张来,快些。"
郎君这是…要临着画呐。和靳无畏递了个心照不宣的小眼神,阿路忙找出纸帛来,和靳无畏一个载纸一个研墨。倚着车壁默然坐了片刻,谢琰将画像卷了放进暗柜内。抬手在案几上铺上纸张。
三个人连哺食都没有顾上用,直忙了一夜。天色大亮时,谢琰才揉揉酸涩的双眼,沉声吩咐靳元畏:“将这些拿去发给诸位剑客,每人一张,说清楚这个人就是鬼巫长老,依着这个像找人。"
靳无畏瞄了眼车壁暗格,郎君竟是连苏女郎的笔迹都不让落在外面。只是看情形,萧将军对她护得跟眼珠子一样,两人日日耳鬓厮磨,久了自然会生出情意。郎君怕也只是守了一份奢望罢了。
心里想了这些,靳无畏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郎君一夜画了六七百张,仆听青龙说给山角下的姬将军也送了二十张,不若再送给他二百张…。"
淡淡扫了靳无畏一眼,谢琰放松酸痛的肩背,往车壁上一倚,闭了眼摆手道:“快去,我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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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丘王城内。
徐超和萧柯并肩出了大门,待萧柯腾身跃上马背,才站在石阶上拱手道:“世子放心,那几个谗臣我己派了人去…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王城这里有张秀看着,也出不了甚事,世子尽管调兵备战罢。"
萧柯沉声道:“…以萧氏宗老扼制那位,终究不是上策。可惜……。"
余下的话既使没有说,徐超也明白。原本想着兀咎儿调兵运粮怎么着也要二十来日。没料到只杀了王玤张扈几个谗臣,还没有来得及处置宫里那位,隐卫探马就齐齐传讯…兀咎儿带了铁靳三十万大军直逼繁城。大战在既,勋王已不可杀。
抬头扫了眼头顶沉沉的乌云,萧柯回身向徐超略一拱手,沉声道:“常从督还是小心为好,告辞。"
手中僵绳一抖,马蹄嗒嗒向街中奔去。
原本从村庄回到龙丘,萧柯就布置了暗人和隐卫,打算先杀了靠媚色取宠勋王的张扈王玤几个内侍,软禁勋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有想到,兀咎儿平了内乱,不过在大棘只待了一夜,就立刻集结兵马南下,短短七日便已逼进北境。
北边几城一破,铁勒大军定会长驱直入。萧柯握着马鞭的手一紧,自己要去北境,那个小东西就要留在王都。王城里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私底下为了王位,已是波涛暗涌。自己兵权在握,承天萧府,一定是各个门阀氏族关注的重点。
萧柯径自回了承天候府。在府门前下了马,将马鞭扔给萧戈,沉声吩咐道:“备个软和些的马车,再点齐两千亲兵…。"说着话,己大步进了府门。
萧戈萧杀和明一几个眼神一对,明一拍拍袍上的雨水,低声道:“快去罢,郎君想必……。"伸手向渭河方向一指,不等两人答话,回身紧走几步追在萧柯身后进了暖阁。
红一上前屈膝施礼道:“郎君,要更衣么?"
萧柯沉声吩咐:“不用,你去正殿收拾几件暖些的衣袍,包好交给明一,另外让后宛小厨准备些夫人喜欢的吃食拿过来"。
红一屈膝施了一礼:“应氏和果儿,天天都做主母喜欢的吃食…奴婢这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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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等了一天也没有大长老的消息。苏玉看看门外雨势渐小,扭脸叫子夜:“空气潮潮的正好,出去转转罢,正好去看看抓住大长老没有。"
不管哪拨人,抓住了大长老还不是第一个跑来禀报。就知道在屋里坐不住,甚么都是你说了算,我还敢拦么。子夜心里暗暗腹诽,嘴里却应道:“路上又湿又滑,女郎还是换了靴子再去罢…奴婢这就去找。"
两人都换上短靴,出门往村西径自去找明三。沿了门前的碎石路,上了坑坑洼洼尽是泥水的大路。苏玉提了袍服前摆,刚小心跨过一滩稀泥糊糊的水坑,马蹄声嗒嗒奔近身后,萧柯勒住马缰,皱眉道:“有事传了人去做,出来做甚么?"
说了这句,见苏玉张了小嘴有些发怔,伸出手道:“来…跟我回去…。"
刚出来就又要憋回屋里去,苏玉斜了萧柯一眼,自顾又跳过一个水坑:“我才不回去,我要找……。"
自已往返几百里来接她,这小东西竞然在这又破又脏的地方不想回去。萧柯丹凤眼微微眯了,打马向前一窜,探身一把将苏玉捞在马背上,伸手扣了下颏,垂眸细细看了一遍,冷哼一声,道:“不跟我回去,要去找哪个?…嗯?…说说。"
PS:萧柯这人忒爱吃醋,可怜的阿玉哎……打滚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