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苏玉擦着头发,嘴里还不忘强词夺理,萧柯瞟了这人一眼,转身掀开纱幔,迈步进了内室。
内室中,紧挨着床榻,靠墙排着一溜几个人高的大木柜。萧柯伸手拉开西侧的柜门,在衣柜最上层翻了几翻,拽出个白色锦缎的小包袱放在床榻上,扭脸看着纱幔外,沉声道:“在外间做甚?还不过来换下湿衣。"
这人在里面悉悉窣窣翻东西,还真找到我能穿得衣服了么?苏玉丢了巾帕,提了袍角溜溜走了进来。萧柯坐在榻上,伸手往小包袱一指,低声道:“汝看看,这里应该有汝可穿的袍服。"
眨么眨么杏核眼,苏玉伸手解开布结。白色的锦缎已经有些微微泛黄,摊开来,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几套衣衫。这些衣服,冒似存放好长时间了吧。苏玉抬眼看看萧柯,迟疑道:“这是……。"
萧柯伸手拎起件浅蓝色的外衫递给苏玉,低声道:“这几件是我小时穿过的,你试试看…。"
这人生在钟鸣鼎食的豪富之家,又是王室子弟,刻意存放这些小时穿过的衣服…这些衣服,一定对他有特殊的意义。现在拿出来给自已…苏玉伸手接了衣袍,双手展开在两肩一比,笑嘻嘻道:“你看怎么样?我觉得正好合适。"
又旋身转了一圈几“哎,这是你几岁时穿的?十五还是十八?"
“嗯,还可。"萧柯扫了眼衣摆处,点点头“想不到汝穿我十岁时的衣袍,刚刚好。"
啊呜!不带这样打击人的。苏玉眨么着杏核眼,无语…。
萧柯起身:“这里还有中衣,小裤,汝自已看哪件可穿。"
“女侍已备妥热水,快些。"
萧柯施施然,掀开纱幔出了内室。
换妥衣袍,苏玉掀开纱幔出了内室,萧柯踞坐案几儿后,正听明一禀报:“……阿富说…那日在妩姬处多饮了酒,不知怎么就来了小阁…这女人要诱的是郎君,不是他…。"
瞟了眼苏玉,萧柯淡淡道:“依规矩处置了。"
“是,郎君。"明一躬身退下。
萧柯伸手翻开案上卷册,头也不抬,沉声唤道“来人,服侍夫人沐浴。"
这人…苏玉咬咬小牙,沐就沐。一溜女侍进了小阁,齐齐屈膝:“主母,浴汤已经备妥,奴婢们服侍主母……。"
浅蓝色袍角一闪,苏玉旋身出了阁门。一大堆人围着看,还能洗澡么,真是。
众女侍簇拥着苏玉去了浴房,萧柯便踞坐厅内翻看卷册,等了近半个时辰,隐卫闪身出现在阁内,躬身禀报:“巽叔一行赶了百十辆牛车,进了西门…"
用百十辆牛车拉尸,这声势可够大。只是现在下着雨,街上想必不够热闹,不如再加上一把火。萧柯拿了竹册在手心敲了下,沉声吩咐道:“想法找些人来,给这队牛车再壮壮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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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了这个活计,巽叔就心下盘算,既然主子是要闹大的意思,那就四五具尸一辆牛车,用百十架牛车拉了尸体进城,应该会引人注意。当下巽叔和青龙传讯潜踪队众…火速弄一百辆牛车,一百个铜盆儿铁盆儿送到阳明山下。
本来苏家在龙丘,就有专给人押送货物的骠马队,又有几十间店铺酒肆。巽叔青龙这一号令,不过两刻,百十个潜踪队众就从四面方面,赶了牛车,牛车上又“叮叮咣咣"拉了铜盆儿铁盆儿,向阳明山下集结。
星河星箕两人查收了牛车和盆器,看看数目已满,星河禀报巽叔:“巽叔,现今已经送来牛车一百零三辆,盆器共一百二十一件,你看够用么?"
够是足够用,巽叔两眼一扫青龙,沉声道:“那就快些装车罢,想必主子正等着看热闹。"
青龙点头,看了眼树林中挤挤挨挨的牛车,咧嘴笑道:“好,我也喜欢热闹,黑衣客我来送,你去兀咎儿那处。"扭脸吩咐星河:"让来送牛车的弟兄别忙着走,赶紧帮忙装车,快去。"
当下一众人齐齐下手。装了四五具尸就由个铁星卫赶了牛车出林,如此…不过一刻,装车完毕。巽叔坐在拉了灰衣人尸体的牛车上,身旁放个铜盆儿,一瞟同样架势的青龙:“走罢,主子恐怕已经等急了。"
青龙一甩小鞭,“劈叭"一声,高声道:“上路罢,记住主子说得那几话,进城时嗓子扯大些,莫喊错了。"
“怎么会错?我背了好几遍…。"
“…哎,兄弟,后半句说的甚么?"
一溜百十架牛车驶上大路,青龙又敲敲铜盆,让铁星卫和潜踪队众喊了几遍,直到众人喊的整齐,这才放了心。
巽叔和青龙两人,不遮不掩,领人驾了拉尸的牛车大摇大摆进城。阳明山往龙丘交叉的大路旁,直等一队人牛哞人喊,热闹无比的没了影,靳无畏和阿路两个才敢从灌木中探出身来。
阿路挠挠头,看了靳无畏咂舌道:“苏女郎这帮手下,啧啧…怎么尽是些甚事不怕的主儿……"
不怕事,那是因为…跟的主子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靳无畏斜了阿路一眼“你去通知藏在山洞里的人撤了,我回去禀报郎君。"
两人分头行动。靳无畏抄了近路,直奔谢琰在龙丘的府宅。闪身进了小厅,见自家郎君散着头发,正拿了竹册倚在大枕上闲闲翻看,靳无畏躬身揖礼,轻声道:“郎君,仆正准备领死士进去救人…苏女郎现身林中…。"
她竟然亲自去了,还是喜欢那个人罢,可惜自已遇见她太晚。谢琰深深吸了口气,转眸看了靳无畏,淡声道:“她亲自去,想必你带的人就用不上了。"
“不光是用不上,苏女郎好象是得了讯报,上手就杀了林中埋伏的人。"
靳无畏抹抹脸颊,幸亏自已一见她下手,就命死士悄声退回山洞。也幸亏山坳上方有个石洞,幸亏下大雨掩了足迹,要是自已领着死士和苏小女郎照了面,是去救人还是去杀人哪还说的清楚?
“仆没有和她见面…"顿了顿,靳无畏转了话题:“巽叔和她那个谍报头儿,用牛车拉了死尸,看样子是要往城里来。
往城里来,这人做事一向不同常理,这次又会用上甚么新鲜计策。谢琰淡声问道:“没有听到她吩咐仆随的话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靳无畏觉得自家郎君,话中透出几分压仰的期待来。忙低声道:“仆没有听到她说话,倒是听到巽叔和青龙两个坐在拉尸的牛车上,“咣咣"敲着盆底儿,教众人喊的一番话。"
不等谢琰再问,靳无畏就低声道:“巽叔教众人喊…今晌右卫大将军在阳明山下遇刺…主子仁慈,不忍心众刺客暴尸荒野…现将刺客尸身送还…其家中…。"
谢琰怔了片刻,拿着竹册“叭叭"拍着榻沿儿:“哈哈哈…好!好!好计。"
“这般好事儿,不加把火助把力也说不过去。叫人换上平民衣袍,跟着牛车助助声势。"
这下,王城街上不知道热闹成甚么样儿。靳无畏忙躬身揖礼:“仆叫商铺店家那里也出人手,再传附近田庄的农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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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热水澡,苏玉仍然穿了萧柯小时的旧衣,拿了巾帕裹住头发,吩附女侍:“把刚才拿来的衣袍送去小阁。"
“郎君还在小阁么?"
“郎君自已在小阁里下棋。"
是等消息吧。浴房本来就在小阁和外殿相通的廊间内,苏玉推开房门,旋身进了暖阁。
暖阁内门处,红一四个正垂手收颏,两眼盯着自家脚尖儿。这四个杵在门口儿,连自已洗澡都没有过去服侍。苏玉瞄瞄两指挟着棋子儿,全神盯看棋盘的萧柯,这四个惹了事么?这人好象有点生气……
“又晃荡甚,过来下两盘。"
苏玉挑挑眉梢,抬脚儿坐在萧柯对面的榻几上,伸手捏了黑子儿,爽快道:“来罢,接着你刚才的下。"
这小魔障有求于自已时才会乖乖听话。斜瞟了眼苏玉,萧柯捻了枚白子随手一落。两人方落了几个子儿,萧柯淡声道:“阿甜趁那人醉酒……你都听到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苏玉眨眨杏核眼:“我以为…本来就是说给我听的。"
“……巽叔和青龙进了西门。"
“我已派人知会常从督徐超…。"
这才是重点。巽叔和青龙拉了尸体进城,先不说送去哪里,做什么事,恐怕走不到正街,就会被巡城兵将抓住。现在给掌管王城兵马的常从督透了话,这事儿就无人敢拦。
何况…这些人还一路“咣咣,垱垱"敲着盆儿喊话。
亲:纳兰要去好好吃一顿,一天就啃了两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