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蓝勾着嘴角开口道:“夫人很冷吗?怎么一直在发抖呢?”
于念恩经她提醒,终于意识到了于氏的不对劲,不禁有些奇怪,“娘,你怎么了?怎么手一直都在抖?”
沈蔚蓝笑着揭开了真相,“自然是因为夫人手中的这碗酒是毒酒的缘故,夫人知晓其中奥妙,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左右为难,便控制不住地手抖,不是吗?”
她话音刚落,于氏手中的酒便落到了地上,随后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两步,惶然的一双眸子看向于念恩,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却似堵在喉咙里一般,吐不出来。
“为什么?”于念恩震惊过后,不禁喃喃地质问于氏。“母亲这是要杀了我吗?”
周氏猛地用双手捂着脸孔“呜呜”地哭了起来,随后无力地跌坐到木榻上。
沈蔚蓝慢吞吞地开口道:“夫人担心,舅舅会要求她一起回去沧澜王朝,这样的话,便不能继续做她的侍郎夫人,不能再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的三个儿子也将会就此受到牵连。舅舅虽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了亲生儿子的前程,和自己的荣华富贵,昔日的旧主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了舅舅和我,她是不会安心的!”
于念恩瞪圆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于氏,虽然心中已经相信了沈蔚蓝的话,但是感情上仍然期盼着沈蔚蓝说的是错的,于是开口道:“母亲你倒是回答我啊?这丫头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氏突然扑过来,跪倒在于念恩的脚边,抱住于念恩的大腿道:“大少爷,求求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自保啊……我还有三个孩儿,我不能跟你回辽城啊……要是叫人家知道我的身份,我和我的孩儿就全都活不成了啊……他们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是北郴国和沧澜王朝的混血啊……”
于念恩此时亲耳听到她承认,是她承认在茶里下了毒,不禁大受打击,俊逸的脸孔上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半晌都没言语。
沈蔚蓝幽幽一叹,“不是亲生的,总归是差了一层肚皮!舅舅,你是继续认贼作父,还是跟我回家,只看你的选择了!”
于念恩猛地仰起头来,两行男儿泪潸然而下,良久,他才声音粗嘎地开口:“母亲,虽然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总是同我说,等有了机会,咱们就回辽城,就回家。你要带我去找我娘,去找我的姐姐们,可是,如今你却早就有了牵绊。这次找到这丫头,我从未想过让你和我一起回辽城!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找到了亲人,想让你替我高兴!”
于氏听了他这番话,身子轻轻一震。
“我做梦也没想过,你怕我误了你的荣华富贵,竟然会下毒害我!”于念恩哽咽地说,突然弯下腰将周氏的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掰开,随后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给她跪了下去。
“母亲,我最后再叫你一声母亲!”他说着,态度恭谨地给周氏磕了一个头。“这个头,是感谢您的抚育之恩!”
直起身后,他再次给她磕了一个头,“这个头,是感谢您在战乱中都没有把我抛弃!”
“这个头,是同您道别,我明天就会搬离府中!”郑重地给于氏磕了三个头后,他站起身,此时,他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说。“您放心,此生此世,不会有旁人知道您的身份,我一辈子也不会对外讲的!”
“大少爷,我对不起你,你别恨我……”于氏瘫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心中懊恼万分,她同前夫生的孩儿夭折之后,便进了辽城的守备府当奶娘,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婴儿抚养长大,说是没感情,那是假的。
但是后来,她一步一步地有了际遇,不止成了侍郎夫人,还有了三个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个孩子便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她真的很怕有一天,自己和这孩子的身份被挖出来,到时候,便是死路一条。
从前,她想除去这孩子的心还没有那么强烈,但是这一次,她却是铁了心想要除了他。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计划好的,偏偏因为这丫头的玲珑心思,自己的计策竟然被戳穿了。
她好恨,但是表面上又不敢流露出来,只好装后悔,装可怜。
“丫头,我送你回去!”于念恩也没想到,他兴致勃勃地接了这丫头来,却闹出了这么一场好戏,不禁心灰意冷。
沈蔚蓝默默无语地看了一眼哭成个泪人的侍郎夫人,微微抿了抿唇,她看过太多大宅门里的戏码,可不相信于氏是真的后悔,怕是后悔用错了手段才是。
他们顺着原路出来,于念恩将她送回了三公主府。
扶她下车的时候,于念恩问了一句,“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蔚蓝闪着眸光道:“湘儿!”
于念恩晓得她说的是如今用的是假名字,之所以不想告诉他真名,明显是对他还有戒心,不禁苦笑。
今天这件事情,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幸亏她对自己有戒心,不然的话,今天自己和这丫头两条命就全都交代了。
沈蔚蓝冲他点点头,遂转身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于念恩眯着眼睛看着她窈窕的身影,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这个时辰,三公主正在睡午觉,沈蔚蓝也没去打搅她,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小喜和若苏都在午休,见她回来,小喜赶忙问道:“听说你去兵部右侍郎家里教厨娘去做糕饼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把方子写给人家就回来了!”沈蔚蓝笑着说了一声,便自顾自地打水梳洗,又去了厨房找吃的。
至于于念恩的事情,她暂时不想去关心,宣宸是不会让危险在她身边存留的,如果于念恩有问题,肯定是活不成的。
虽然她娘一直惦记这个舅舅,但是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长大以后,就像她一般,绝对不会被血缘亲情迷住双眼,否则,今天的她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
当夜,兵部右侍郎府——
一个丫鬟手上端着一碗燕窝粥,步履轻缓地来到于氏的院子里,推开屋门,就见屋子里的横梁上晃晃悠悠地吊着一个人,不禁吓得面无血色,“啊”的一声尖叫摔了手中的粥碗。
随后跌跌撞撞地转身跑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夫人上吊了……”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脸上戴着金丝面具的男子藏在面具下的脸孔露出一抹淡而冷峻的浅笑,随即杳然无踪。
半晌之后,衣衫不整的侍郎大人从新纳的小妾房里跑了出来……
……
翌日,沈蔚蓝正在服侍三公主梳洗,就见金嬷嬷进来通禀。
“兵部右侍郎的夫人殁了!”
沈蔚蓝闻言,微微一皱眉,兵部右侍郎的夫人,那不就是于氏吗?怎么突然间就死了?
这不合常理啊!
“兵部右侍郎的夫人殁了?”正坐在妆台跟前梳妆的三公主闻言,讶异地转过身。“昨天他家的大公子不是还来借了湘儿丫头去教他家的厨娘学做糕饼来着了吗?说是要给他家夫人吃,怎么今儿就殁了?”
“公主……”金嬷嬷欲言又止地瞥了一眼站在三公主身后的沈蔚蓝。“会不会是吃了这丫头做的糕饼才出的事啊?”
“不会吧……”三公主闻言,不禁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出言维护道。“我天天吃这丫头做的东西,不也没事。”
金嬷嬷意有所指地说:“那奴婢就说不好了,但是这丫头昨天去了一趟兵部右侍郎府,回来侍郎夫人就殁了,公主可要小心一些,若是侍郎找上门来,咱们公主府可是会有大麻烦的,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沈蔚蓝面无表情地说:“金嬷嬷这是坐实了兵部右侍郎夫人是我害死的了?既然金嬷嬷这么笃定,那我回头就去衙门自首,我就说是受金嬷嬷的指使做的!”
金嬷嬷顿时就急了,伸手指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休要信口胡说,我什么时候指使你去害人了?”
沈蔚蓝可没有因为她是管事嬷嬷而对她客气,“金嬷嬷无凭无据,就说侍郎夫人是我害死的,我凭什么不能拉金嬷嬷来当垫背的?金嬷嬷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以请公主把我赶出府去,犯不上用这种小人步数来陷害我!”
“你……”金嬷嬷闻言,不禁气得伸手指着她直哆嗦。“你这个贱丫头,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同我顶嘴了?”
沈蔚蓝发出一声冷笑,“这座府里,只有公主殿下是主子,你我都是服侍公主殿下的奴婢,身份相当,什么时候你一个当嬷嬷的也有这么大的威仪了?侍郎夫人的死同我有没有关系,自有官府的人来判定,嬷嬷不分青红皂白,便定了我的罪名,那不成还不准我辩驳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