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匹绸缎刚好砸到了崔大娘的背上。
崔大娘痛叫了一声,“噗通”一下摔了个大马趴,把她刚刚故意做出来的那副高贵冷艳的派头给破坏殆尽。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崔大娘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随忠义,刚想张嘴骂人,却忽然扭脸看向一旁的人群,羞恼的锐利眼神在那些车夫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居然奇迹般的把骂人的话给吞了回去。
她看见自己府中的马车缓缓地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挤出人群,东西也不要了,直接上了马车,让车夫送她回守备府。
坐在马车的车厢里,断掉的手腕不断地刺激着崔大娘的神经,疼得她呲牙咧嘴的,脑中回想着刚刚在人群中看见的一张脸孔,她在心中暗暗思忖,自己刚刚不会是看错了吧?
她怎么在人群中看见了太子的贴身侍卫?
她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应该叫蒙金,是太子身边的侍卫统领之一,太子身边一共有四名侍卫统领,平常是轮班跟随在太子身边的,这蒙金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时常会跟随文二夫人去各府赴宴,有时候也会看见太子,见过蒙金几面,因为太子的名头,很难会不去注意太子身边的人。
而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记人脸,所以她敢肯定,自己绝对不会记错人。
一年前,她听说太子隐藏了行踪,出门去微服游历了,自打太子出门,老爷便开始不对劲,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在家中发怒,搞得二夫人都提心吊胆的,下边的人也一个个的全都噤若寒蝉,比从前更加小心了一百倍地伺候。
她猜测着,许是老爷见这是个好机会,想对太子下手,却一直都没成功。
但此时,她却在这里见到了太子身边的侍卫蒙金,这表示什么意思,她隐约明白了一二。
所以,她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恨不得背后生出翅膀飞回守备府,好把这个消息告诉文二夫人和文三爷。
如果能趁机除了太子的话,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她越想越兴奋,忽然间,觉得手腕断得很有价值!
……
守备府中——
文二夫人砸烂了手边能砸得动的所有东西,姓随的那个贱女人,不但从相府里逃了出来,而且还偷偷地生了个儿子。
听崔大娘说,那孩子长得和她的相公至少有七分相似,如果说那不是她相公的种,打死她都不信。
想着自己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家中的小妾和外边的外宅可以帮相公生个儿子,再养在自己名下,也好继承家业,却怎么也盼不来,而这个自己花钱买来的女人,竟敢带着她相公的子嗣外逃,真是气死她了。
可是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她愤怒,让她最愤怒的是那个贱丫头,那贱丫头竟然敢对她最宠信的崔大娘动手,把崔大娘的手腕子给折断了,还打晕她一个丫头。
听郎中说,那丫头怕是没救了!
“堂姐,你就别生气了,这些东西都是钱买的,你砸烂了,我还得花钱买。”文三夫人小甄氏郁闷地看着满屋的狼藉,虽然是客房,屋子里没摆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是这些摆设加在一起也值几百两银子了。
文二夫人闻言,不禁怒瞪着她道:“你现在是挑我的错处了?想当初是谁挖空了心思把你嫁给三爷的?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要不是我从中斡旋,你也当不上这个守备夫人!从小到大,你和你哥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我砸你点家什你都舍不得?”
文三夫人被她骂得有气,忍不住开口道:“堂姐,我和哥哥打小没了爹,都是你一手把我们带大的,我承你的情,但这是两码事。你若是在你自己家里,怎么砸都没关系,现在是在我府上,熙哥儿又刚娶了媳妇,你让我儿媳妇瞧见你一个当伯母的在我家里打打砸砸的,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放?这随便一个人都能到我府里来打砸来了,又让我怎么管儿媳妇?”
“儿媳妇,儿媳妇,有儿子了不起啊?”文二夫人如今最听不得关于儿子的话题,闻言不禁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文三夫人也有些恼火,“堂姐,你没儿子是我的错吗?做什么冲我发火?”
“谁说我没儿子?”文二夫人想起崔大娘说的那个小家伙,五官狰狞得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鬼一般,她攸地敛起身上的怒气,眼珠子险些被她瞪出来,咬牙切齿地说。“我有儿子!”
只要是她相公的种,那就是她的儿子!
文三夫人觉得她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想走。
“慢着!”文二夫人却出声叫住她。
她不耐烦地停下脚步,扭脸看着文二夫人道:“堂姐,您到底还有什么吩咐?”
“给我找个人,我要让他去都城帮我取点东西回来。”文二夫人仿佛精神分裂一般,突然就恢复了她雍容华贵的样子。“来人,给我预备笔墨,我要修书一封。”
她要给辽城的知县写封信,告诉知县,随幽然乃是丞相府的逃妾,
文三夫人只得对身边的人道:“赶紧把屋子收拾收拾,给二夫人准备笔墨。”
见文二夫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她也不急着走了,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堂姐,咱们是自家姐妹,我有话也不瞒着你,若是二爷再生不出儿子来,不如把我们家沛哥儿过继过去。我不是夸自己的儿子,这沛哥儿自小聪明伶俐,会读书,也爱练武,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丞相大人要是能把他过继过去,绝对不会给丞相大人丢脸的。”
“再说吧。”文二夫人淡淡地说,没接她这话茬。
文三夫人不悦地扭过脸,说起文三夫人甄氏同她的哥哥自小丧父,跟着寡母过日子。
而文二夫人是家中的独女,父亲昔日从族里过继了个儿子,没养大就死了,又过继了一个,结果又死了,族里的人都说文二夫人命硬,两个兄弟都是她克死的,若是不把她除了,就不肯再把儿子过继给她爹。
文二夫人倒是有个好爹,听说以后便说再也不从族中过继子嗣了。
后来,文二夫人就出嫁了,甄老爷子把家中所有的能给她陪嫁的东西全都给她当了陪嫁,为此,甄老爷子老两口被族里的人孤立,再无往来。
甄老爷子一气之下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那时候,文墨还不是丞相呢,只是个秀才,在家中一直受嫡母的欺负,也不得出头。还是文二夫人过了门,帮他里外打点,才逐渐有了出头之日,中举,中进士,入阁,拜相,一路平步青云。
也就是文二夫人才嫁进文家不久,觉得自己娘家没个兄弟的话,在婆家说话总是不硬气,便思忖着找了文三夫人的娘。
那时候,文三夫人家中穷困交加,她和哥哥差不多天天饿肚子,就没有一顿饱饭吃。
这时候,文二夫人派了崔大娘找上门,表示愿意资助他们一家,前提就是得帮自己在婆家站稳脚跟。
文三夫人的娘本来不肯的,想带着两个孩子另嫁,但甄雄却不肯,放出话来,说是只要他娘敢另嫁,就不认她这个娘了,他娘没法子,只好继续守着两个孩子过食不果腹的日子。
文二夫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雪中送炭的,因为文二夫人有个克六亲的坏名声,甄雄的娘本来并不想接受她的资助,但是甄雄却不信这些,硬是接受了文二夫人的资助。
文二夫人让崔大娘将他们一家三口接到自己的庄子上,养活着他们,还请了拳师教甄雄学功夫,目的就是为了日后可以有个娘家的兄弟为自己撑腰。
后来,文墨的官越做越大,甄氏一族也开始相继来讨好她了,不过她这人一向记仇,从不理会那些族亲,只是对甄雄兄妹格外照应。
最后,甄雄考中了武举,在文墨的帮助下爬上了守备的位子。
而文勇的前妻也早丧,文二夫人便使手段,把自己的堂妹嫁给了文勇。
可以说,甄雄兄妹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拜她所赐,所以她才敢在文三夫人面前如此嚣张。
“依我说,母亲且息雷霆之怒,有什么事情慢慢商议,切莫气坏了身子。”随着细细的轻语,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从外边走了进来,这少女的模样并不十分出色,不过胜在会打扮,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瘦高挑,身上穿着鸭蛋青的镶边素色襦裙,领口一枚白银的蝴蝶扣,只在衣领和袖口处精绣了几朵颜色清雅的花瓣。
她的衣着甚是简朴,乌压压的一头青丝在头顶挽了个祥云髻,却只些微点缀了一支白玉的凤头钗,纤细的手腕上戴了一支缠丝的红玛瑙镯子,行动间小蛮腰轻摆,无不流露出让人我见犹怜的风情。
若是沈蔚蓝在此,肯定能认得出来,此女便是文家九娘文慧心。
文慧心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亲娘前两年染了风寒早逝,如今独自一人在文二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却能讨了文二夫人的欢心,着实是个不简单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