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陈安来跟她说了一些事,北郴国的那位司徒大爷再也回不去了,说是被边关守将查出走私绣品,偷漏关税,将他下了大狱,因数额巨大,估计至少得关个十几二十年。
还有礼亲王在城里的绣庄,因被司徒大爷攀扯出来,被辽城商会勒令关闭。
对于这个结果,她还算满意。
所以,她得报答织女绣庄的那位吴掌柜,而最好的报答方法,就是多绣几幅双面绣的绣品送去卖。
沈洛坐在窗子旁边,窗子是开着的,可以将外边的细雨霏霏看得很清楚,他神情木然地望着外边细密的雨丝,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突然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却发现葫芦轻飘飘的,早就空了,不禁烦躁地将酒葫芦丢开。
里间屋的沈洛忽然收回视线,看向放在炕梢上的一个小包袱,蓝色的包袱皮,里边是一件藏青色的如意锦长衫,一套里衣,一条亵裤,两双云袜,还有一双黑缎锦鞋。
他眯着眼睛看了这个小小的包袱半晌,又把头扭到了一边,重新去看窗外的细雨蒙蒙。
他颓废得够久了,或许,也该振作起来。
不为别的,至少,他该为了心儿报仇才是!
心儿虽然是难产死的,但若非有人害他们,心儿也不会在怀着身孕的时候失于调养,落到这种地步。
大宝趴在堂屋的大门口,同他一样,用一种很木然的神情望着连绵不绝的雨丝,心里在骂老天爷,怎么没完没了的下雨啊?它的肚子都快饿死了,这样一直下下去,它真的会饿死的!
……
天才一放晴,一大早,大妞便来了叶蔚蓝家中,说她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想请村子里的人吃稳居宴,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后天,希望她到时候可以过去。
叶蔚蓝自然是答应了,打发了大妞,便带了两只烧鸡和二十个肉包子去喂老虎了。
进了林子,她才发现,不用她吹哨子,白虎就已经在这等着了,看见她来了,白虎撒了欢似的向她冲了过来。
她每次来喂白虎都是杜希华陪着,现在看见白虎,杜希华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害怕了,不过腿还是哆嗦的。
“大宝……”叶蔚蓝也向白虎跑了过去,因为下雨,林子里太过泥泞,根本就进不来,她好几天都没看见大宝了,想得紧。
就见白虎来到她跟前,纵身把她扑到在地。
“小姐……”杜希华没想到白虎居然会扑人,顿时就吓得腿都软了。
小黑不干了,尥着蹶子发出嘶鸣声,却见白虎甩都不甩它,而是用大脑袋不停地顶叶蔚蓝的肚子。
叶蔚蓝咯咯地笑起来,“好了,大宝,我知道你肚子饿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吃的全都亮了出来,白虎一看这么多好吃的,血盆大口一张,便叼住了一只烧鸡,趴在那啃了起来。
小黑看到地上有一大盘子的肉包子,便也把大脑袋凑了过来,竟然要抢包子吃。
白虎不干了,把烧鸡放下就是一声吼,这些吃的都是我的,你凭啥抢啊?身为一匹马,你应该吃草料才对,凭啥抢我的肉包子?
小黑也尥着蹶子发出一声嘶鸣,我就爱吃肉包子,你管得着吗?
白虎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瞪着小黑,嘴里呼哧呼哧的,小哥很久没吃马肉了,你的死期到了。
小黑也跺着蹄子瞪着它,口鼻里不住地往外喷白气,是不是长这么大没马踢过你?
白虎露出一个蔑视的眼神,你来啊,你来啊,有本事你就踢个试试,看我不咬得你万朵桃花开。
叶蔚蓝一看这一虎一马眼瞅着就要发生喋血惨案了,赶紧出言呵斥道:“小黑,大宝,你们两个不准打架,谁敢打架以后都没饭吃!”
白虎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盘肉包子,包子是我的!
叶蔚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畜生太通人性也让人伤脑筋,便对杜希华道:“希华哥,你先把小黑带走,到林子外边等着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杜希华早就被刚刚那一触即发的战火给吓到,恨不得赶紧离了这里,闻言便跑过来拉了小黑的缰绳,把很不情愿的小黑给强行拉走。
“好啦,你看,我把小黑带走了,现在没人跟你抢吃的了,快吃吧。”叶蔚蓝见小黑和杜希华走远了,便蹲在一旁劝白虎。
在她的软言劝慰下,白虎终于消了气,不过没有继续去啃烧鸡,而是先把肉包子消灭了,把肉包子吃得一个都不剩,才去继续啃烧鸡。
吃饱喝足,它却没有像往常一旁扭身就走,而是张嘴咬住叶蔚蓝的一角,往林子里拖。
叶蔚蓝一看方向便知道,它是想让自己和她一起去找沈洛,她赶紧往回拽自己的衣裳,然后跟白虎道:“大宝,我答应过姨夫了,以后都不去打扰他了,你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但是白虎却不肯松嘴,硬扯着她往沈洛住的那间土坯房走去,直到进了门,才把她给松开。
却见堂屋的饭桌旁边坐着个男人,这男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长袍,襟口半敞着,露出一部分结实的胸膛,他低着头,左手抓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右手抓着一把黄杨木梳,正在跟纠结得跟蜘蛛网没两样的头发奋战。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瞥了叶蔚蓝一眼,没好气地开口道:“发什么呆?过来帮我梳头!”
“啊?哦!”叶蔚蓝先是一愣,因为压根就没认出他来,但是他一说话,她便听出来了,原来这个模样英挺得有点过分的中年大叔居然就是她的姨夫——沈洛!
她勉强按捺着心中激动的心情,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梳子,便站到他身后帮他梳起了头发。
她没法子不激动,沈洛肯洗澡了,就说明他有心忘记掉从前跟她姨妈那些痛苦的回忆,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而且今天她被白虎带过来,他也没赶她走,她觉得自己跟他学武功那事有门。
所以她特别耐心仔细地帮他梳理着三年没梳理过的头发,沈洛的头发三年没梳洗过,早就擀毡了,头发丝全都纠结到了一起,她不能拿梳子直接梳,必须要用手指一根根地把他纠结成一团的头发丝给拆开,然后一小绺一小绺的梳理。
白虎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便扭着******出去了,山里有只很漂亮的母老虎,它追了那母老虎好些日子了,这些天它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一直没去找那只母老虎,它得去瞧瞧它去,顺便帮它抓只野鸡,它总觉得那只母老虎捕食的本事不咋地。
叶蔚蓝折腾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帮沈洛把头发完全梳通,不禁很有成就感。
“头发长了,帮我剪点下去吧。”沈洛淡淡地说。
他的头发三年没剪过了,坐在凳子上,头发长得都快拖到了地上,对于男子来说,这个头发实在是太长了,不方便束发。
听见沈洛这么说,她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剪刀,帮沈洛减掉了一块头发,这才用一条干毛巾帮他把头发包了起来,盘到了头顶,然后坐到另一条长凳上,双手托着腮,一脸崇拜表情地看着他道:“姨夫,你长的真好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决定好好地拍拍沈洛的马屁。
沈洛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起身走进了里间。
她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却见沈洛忽然脱掉了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半旧长袍,露出结实的上半身,不禁发出一声尖叫,用手捂着眼睛忙不迭地从里间屋里退了出来。
“姨夫,你要换衣裳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她站在里间屋门口,后背冲着里间屋,没好气地埋怨他。
就听沈洛慢吞吞地说:“我又没请你进来!”
叶蔚蓝险些被他这句话给噎死,面红耳赤地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好吧,她有求于人,她忍!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边响起杜希华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在这里不?”
“在呢!我在这里!”叶蔚蓝答应着跑了出去,就看见杜希华牵着小黑,在距离屋子足有八丈远的地方不敢过来,便冲他挥了挥手。“希华哥,你过来吧,大宝出去玩了,现在不在家。”
杜希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牵着小黑走过来,然后把不情愿的小黑给栓到一棵白杨树上。
安置好小黑,他凑过来在叶蔚蓝耳边小声道:“小姐,你不是说以后都不来这了吗?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我也没想来,是大宝一定要带我来的。”叶蔚蓝说着,冲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希华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我姨夫说几句话。”
杜希华点点头,然后进屋,在灶台跟前拿了个小马扎,在门口坐下了。
叶蔚蓝来到里间屋门口,没敢直接闯进去,而是在门口小声问道:“姨夫,你穿好衣裳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