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之当初离开家乡,跟着她的时候,基本上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但仍然有几本书没舍得卖,也没舍得扔,而是带在身边了。
上次叶蔚蓝同他说,建议他再去科考,便把早就不看的书本又拾了起来。
对于宋恒之的决定,叶蔚蓝松了一口气,宋恒之肯重去科考,继续往上爬,是最合她的心意的。虽说这世上,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只能同患难,不能同富贵,但她却仍然愿意赌这一把。
她赌宋恒之的人品!
如此往来了几天,叶蔚蓝每天都给沈洛送酒,然后再给沈洛做饭,偶尔能碰上那只来给沈洛送猎物的大老虎,一开始她还害怕,宋佳音更是险些吓昏了过去。
不过后来,本着“人不犯虎,虎不犯人”的原则,也相安无事。
有了猎物,他们就带回家去,现在是夏天,刚好可以晒些肉干,好留到冬天吃。
眼瞅着,便到了中元节。
每年的七月十五便是中元节,中元节也称鬼节,传说中,七月十五,地狱门开,阴间的鬼魂会放禁出来。有子孙、后人祭祀的鬼魂回家去接受香火供养,无主孤魂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任何人迹可至的地方找吃的。所以人们纷纷在七月,举行设食祭祀、诵经作法等“普渡”、“施孤”布施活动,以普遍超度孤魂野鬼,防止它们为祸人间,又或祈求鬼魂帮助去除疫病和保佑家宅平安。
因此,某些地区在这一天会有普渡的习俗,称为“中元普渡”,或“盂兰胜会”。
普通的人家一般也会在这一天去给自己去世的亲人们上坟,进行一些祭祀活动。
叶蔚蓝便让宋恒之进城去采买了一些祭品,然后把李英找来,李英自己也预备了极品,中元节这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众人就出发了,还是宋恒之赶着马车,把众人送到林子边上,然后几个人走了进去。
这次人来的比较多,除了叶蔚蓝之外,便是李凤姐妹,杜希华跟着了,帮忙拿东西,宋佳音也一定要跟来。
看见随念心坟前的墓碑,李英便忍不住了,扑到坟前放声痛哭,“我的大小姐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去了啊?”
李凤也拿了帕子站在一旁抹眼泪,她虽然不伺候大小姐,但是两位小姐为人和善,对府里的下人都很好,自然也是难过的。再加上她想起了救了自己和姐姐的老爷和夫人,如今连坟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哭得也很伤心。
叶蔚蓝和她们不一样,两世为人,她的心境有了些变化,她知道,冥冥中,凡事自有天意,灵魂这种事情,也必定存在,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重生。
她忍不住想,那地府阴曹的传说,必定是真的,说不定,灵魂转世的传说也是真的,所以姨妈死了,她并没有和李凤姐妹一样,哭得那样惨,反而一直保持镇定,只是让杜希华把祭品都拿出来,点了香烛,又把纸钱拿出来,一张张的焚化,小声地念叨着,希望姨妈可以投生个好的人家,再也不必受战乱之苦。
突然,众人听到一个烦躁的声音,“吵死了!”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就见沈洛摇摇晃晃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面色阴沉地瞪着众人。
“大姑爷……”李英愣了一下,也顾不得嫌弃沈洛身上那难闻的酸腐味道,从地上爬起来,就扑到了沈洛的脚边,一伸手就把沈洛的大腿给抱住了。
沈洛没好气地抬脚把她踹开,然后狠狠地瞪了叶蔚蓝一眼,沉声道:“把她们带走,再嚎我就不客气了!”
李英被他一脚踹到了旁边,震惊之余竟然忘了哭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男子,委屈地说:“大姑爷,你可是不认得我?我是英子,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吵死了!都给我滚!”沈洛紧紧地拧着眉头,转身进了屋,“砰”的一声用力把屋门甩上。
随着那“砰”的一声巨响,李英的身子被吓得一个激灵,她张了张嘴,心中更觉得委屈,本来知道了大小姐的死讯,她就有些崩溃了,如今大小姐的夫君却不肯认她,她更是觉得委屈,顿时就再次放声哭了起来。
她这边哭得伤心,李凤也觉得难过,姐妹两个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小声啜泣。
宋佳音和坟里那个人没有什么感情,自然是感觉不到什么,只是傻眼了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幕。
叶蔚蓝觉得有些头疼,沈洛的脸色一看就是宿醉未醒,她们这边哭哭啼啼的,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好,想到这里,她赶紧走到李英身边,轻声道:“英姨,别哭了,我姨夫宿醉未醒,想必头正疼着,您哭得这么大声,他肯定会不舒服的。还是赶紧给我姨妈烧些纸钱,祭奠一下。”
李英听了她的话,赶忙收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沈洛踹她的那一脚,用的是巧劲,她只是跌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不过身上倒是没受伤。
她也不敢再放声痛哭,只是小声地啜泣着,和李凤相互搀扶着回到随念心的坟前,跪下来,一边啜泣一边烧着纸钱。
叶蔚蓝这才松了一口气,由着她们在坟前祭拜,自己却拿了个酒葫芦走进屋子里,来到里间屋,看见沈洛正在炕上坐着,后背倚着墙壁。
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沈洛慌乱地把头转向里边,然后掩饰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粗声道:“你进来干吗?我准你进来了吗?”
叶蔚蓝也没讲话,只是把手中的酒葫芦递过去。
沈洛动作粗鲁地把酒葫芦拿到手中,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酒。
叶蔚蓝轻声道:“姨夫,你要是头疼的话,就再睡一会儿,酒喝多了伤身。”
沈洛烦躁地皱着眉头道:“滚出去,别烦我!”
叶蔚蓝也不生气,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然后爬到炕上,跪在沈洛的身边,抬手想用帕子帮他擦脸。
沈洛恼火地一挥手,巨大的力道像一棵参天大树般把她从炕上给扫到了地上。
“哎呀……”叶蔚蓝被摔得晕头转向,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轻呼了一声,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蓝儿……”宋佳音不放心她,跟着她走了进来,结果却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一幕,顿时就气得七窍生烟,急匆匆地奔过来把叶蔚蓝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转身怒瞪着坐在炕上那个只知道灌酒的衣衫褴褛的男子,愤然骂道。“你这个人是铁石的心肠吗?还是你觉得,这世上只有你老婆一个人是人,其他的都是草木?若我家蓝儿是你的女儿,你也舍得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也值得你出手打她?她不过就是看在亲戚一场的面子上,想要照顾你,这有什么错?”
本来,看到叶蔚蓝跌得那么惨,沈洛通红的眸子中原本闪过一抹悔意,但听了宋佳音的这番咒骂,沈洛突然就怒了,随手抄起身后的枕头砸了过来,怒吼了一声:“滚!”
宋佳音被他用枕头砸了一下,“哎呦”惨叫了一声,但是她的脾气却也被砸了出来,挺着腰杆道:“你若是客客气气地请我们出去,我们也就出去了,但你这样口出污言,对不起,我们还就不走了!”
叶蔚蓝在一旁看着宋佳音和沈洛吵架,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还真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宋佳音前世就是这么个爆竹性子,那时,为了她,宋佳音没少跟人吵架。她重活一世,发现宋佳音这性子不但没改,反而有些变本加厉了。
但是沈洛可是和丞相府那些人不同,沈洛身怀武功,随便动动小手指就能戳死她们,所以赶紧抬手,想要去扯宋佳音的衣襟,让她别吵了,但是她才一抬手,便发出“哎呀”一声痛呼,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痛,竟然抬不起来了。
她心中明白,自己的肩膀搞不好被刚刚的那一撞给弄得有点脱臼,不禁暗道糟糕。
“蓝儿,你怎么了?”宋佳音听到她的痛呼,住了嘴,不再跟沈洛吵架,而是关心地看着她。
她苦笑道:“我的胳膊可能脱臼了。”
“什么?”宋佳音闻言,不禁大惊失色。“这可怎么是好?”
说着,她狠狠地瞪了沈洛一眼,“都是你,害得我家蓝儿都受伤了!”
“佳音姐,你别再说了,我姨夫也不是故意的。”叶蔚蓝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低声劝道。
“什么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宋佳音愤愤地说着,扶着叶蔚蓝道。“蓝儿,咱们走,我带你进城去看郎中。”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过来!”
她没好气地扭脸又瞪了沈洛一眼,“过去干吗?让你再打一顿?”
叶蔚蓝却在那双通红的眸子的注视下乖乖地走了过去,就见沈洛放下了手中的酒葫芦,将双脚从炕上移了下来,他的脚上一直都穿着一双破烂的长靴,平常睡觉的时候也不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