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字路口下车后,周家豪紧跟着周家富趟过马路,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就看见老顾出现在了前面,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衣,拉链拉到底,足以护住了消瘦的下颌,下面是一件青色休闲裤,却早已成了黑色,一双鸿星尔克的运动鞋配上一顶三六零度的鸭舌帽,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矗立在远处,像极了日本动漫中的卡通人物。
“我靠,这打扮也是醉了啊!”周家豪小声对周家富笑道。
周家富很是恶心的又在地上吐了一口痰,说:“像个球是吧?”
周家豪顿时就乐了,连连说:“像像像!”
而后瞬间朝着不远处的老顾说:“早啊,顾叔!”
“早个球,都九点了!”老顾笑道。
周家富掏出一根烟递给了他,说:“应该都来了吧。”
“我刚刚看到老李进去了。”老顾将点着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周家豪跟着他们俩又往前走了大概两百多米,右手出现一条小巷子,门口是一家“华英炮仗面馆”,正在装修,装修用的移动铁架子肆无忌惮的矗立在那里,沾满了粉刷时滴落的白漆。
狂风被刺眼的太阳撕破了一个口子,溜进小巷子,散落在那一张张黝黑中略带着一点点血红的笑脸上,使整个巷子有了早晨的繁忙。
这是一条商业小巷,两旁全是商铺和小摊,密密麻麻的摊点犹如河滩里的鹅卵石,再也找不到一处多余的地方可以摆放的下一张桌子,亦或者是一条凳子。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充斥着浓烈的煤烟味儿和小贩三轮摩托车的声响,一只黑色的大猫,蹲在路边,紧紧盯着一旁正在剁肉的中年人,中年人双手握着一把巨斧,将肉铺在木墩上,一声大喝,臂起斧落,大褂的下摆随风飘起,甚是有一股程咬金三十六板斧扫隋军的阵势。而在另一旁,一个背影正跪在地上,拿着果篮收拢散落到了地上的砂糖橘,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汽车,使他顾不得寒冷,将笨拙的手套一脱,就净着手在地上用手扫了起来。后面馍馍铺(买馍的地方)里人满为患,门口的大蒸笼调皮地照着站在它旁边小孩子的样子,大口的吐着白气玩耍。底下的吹风机发了疯似的吼叫着,惹得火炉也躁动不安,轰轰作响。一旁的货架上,脸盆大的酥油饼子,以它独特的色香味调动着路人的胃口。街上打折促销的广告在扩音器的努力下,蔑视着其他的一切声响,就连卖冰糖葫芦的老汉也感到自惭形秽,默默站在一旁,看那车刚刚拉过来的新鲜韭菜。还没等司机下车叫喊上那么一两句“韭菜,新鲜的韭菜”,人群就早已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喇叭声引来了一旁菜铺老板的好奇,也挤进人群抱了两捆绿油油的韭菜,兴奋地跑回了铺子,惹得铺子边上那些卖干货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大笑。
周家豪跟着他们俩,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人海中,来到一处叫“老杨包子店”的商铺。防盗门紧紧的锁着,仔细看时,只见上面挂着一张纸条,A4纸那么大,写着几个大字。
“家-中-有-事,敬-请-谅-解!”周家富上前一字一句的念到,“这家伙怎么总是说家中有事,是不想开了吧!”
“那谁知道!或许是他婆娘想跟他生娃娃了,舍不得他回来。”老顾戏谑道。
周家富道:“那更不可能,人家孩子都二十几了。”
老顾轻蔑的说:“球,有孩子很正常嘛,现在都啥时代了。”
周家豪见他们俩为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争来斗去的,感到好无聊,就在周家富要说话时,抢到:“我知道!”
老顾和周家富都转头看向他。
周家豪打了个哈切说:“肯定是他们家死人了,忙着去过一七、二七、三七、四七什么的。”(一七,即人死后的第一个七天,其余类推,按照青海乡俗,一般而言,人去世后,一七、二七、三七是比较隆重的,要举行仪式,祭拜亡灵。)
老顾和周家富楞了一下,而后白了他一眼都转身走了,周家富还冲着他骂了一句:“脑残”
周家豪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笑道:“脑残也比你们这些无聊的白痴要好,妈的,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啊,浪费你们自己的时间我管不着,可耽误了小爷的时间,就是在阻拦小爷成为亿万富翁,赔得起吗你们,SB!”
他跟着他们俩继续往前走,最后来到了“西宁XX物流管理中心处”,一扇弓形大铁门,将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外面是柏油路,里面是矿石路;外面是小汽车,里面是大货车;外面是大老板,里面是装卸工。
这里是仓库区,是装卸工们的工作地点,他们创造价值的平台。但同时,我们又不得不承认,这里便是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靠卖苦力为生的苦命人儿的隔离区。用文明的语言来说,这里叫工作地点,但它同时更是一个字的代名词:圈。
老顾对不远处站在办公室门前晒太阳的一个矮个子中年人喊道:“尕马子,你今天怎么就这么早!马莲花舍得你下来了啊!”
周家富紧接着喊:“尕马子,你舍得从马莲花肚皮上下来了啊!”
矮个子中年人朝他们俩憨厚的笑了笑,似乎并不计较,说:“他们都已经进去了!只有一车。”
“当然只有一车,你还以为有几车啊,你心比沟槽子深!”老顾站在了他对面。
他掏出烟,递给了老顾和周家富后,将一支烟递向了周家豪。
周家豪冲着他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不抽烟。”
“还是学生!”周家富在一旁解释道。
“走,进去看看!”老顾说罢将烟放在了耳朵上,就右拐往里走去。
尕马子跟了上去,而周家富因为还有半支烟没有抽完,不能进仓库,便说抽完再进去,周家豪自然而然也留了下来等周家富,直到周家富慢条斯理的享受完那半只香烟。
周围都是仓库,砖墙红瓦,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阳光洒在上面倒也增添了些许暖色。脚下的路上铺满了搁脚的矿石,两个人走在上面,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就好像行走在矿山中一般。路的右边停着一辆蓝色的半挂车,巨大的体型让周家富瞬间心里颤抖了一下。
“我靠,前四后八,这尼玛,不会就要我卸这个吧!”周家豪惊讶道。
周家富很是平静的道:“半挂,就是这个家伙,前四后八,货车嘛。怎么,害怕了?”
周家豪深呼吸了一番,说:“怕?九零后词典里就没有怕这个词,你能行,我就可以!”
周家富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拐过一个拐角,远远就见几个男人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谈论着什么,旁边停着一辆蓝色的前四后八,用大篷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而对面的仓库门前停着的那辆红色的前四后八上,另外一群人正佝偻着身躯将诺大的箱子从车上往仓库中一件一件的背,除了纸箱子与车厢的摩擦声外,一切进行的是那么悄无声息,就像是在影院看一部无声的电影,静的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