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的确很大,饶是白名进来之时就走了不少的地方,但这一次,他却穿过了更多的院子,方才来到了一间略显幽静的宅院门前。
高墙白漆青岩,阁楼灯火铺宣。
到了院子门口,小荷就定住了脚步,又说道:“白公子,老夫人和小姐就在里面。老夫人有交待过,除了公子之外,谁也不能进去。所以,我就不进去了。”
“哦,好!”白名的身子只是怔了怔,然后就反应了过来。
面试,自然要有面试的样子,人多了就显现不出夏家的威风了,这夏家和前世的那些大公司也没什么两样嘛。
整了整刚换的书生长衫,并没有觉得不妥之后,白名走进庭院,然后靠近一间厢房,伸出一双手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被夏萱打开了。此时的夏萱,换成了一缕白色的长裙,脸上的妆也卸了一些,但此时的她却显得更加的真实。“白公子请进!”
“好,好!”白名自然不会犹豫,从门口走了进去,然后便看到一个老妇人杵着一根龙头拐就走了出来。那龙头拐虽然是木质的,但看起来却微微有些光泽,似乎是被老妇人经常杵着而摸出来的。
“拜见老夫人!”白名做了一个书生礼,心里还是微微有些紧张的。毕竟这是他两世为人来,第一次参加面试。
那老妇人此时坐在了正位之上,将龙头拐靠在了身旁的一方茶桌之上后,就开口道:“白公子不必拘礼,请上坐。萱儿,你去端两壶茶水过来,白公子刚用完膳,要温温胃。”
夏萱笑着点头,然后就走入了厢房后面的屏风之中。
白名应声坐下之后,那老妇人就不断地向着白名身上打量了起来,浑浊的目光却似乎是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直射而出,仿佛要将白名给看个通透。
沉默了少许,那老妇人就抿着嘴开口了:“白公子文才高卓,萱儿可是对你称赞有加啊。老身还是第一次听到萱儿如此夸奖一个人哩,公子气度非凡,果然是少年俊杰。”
白名听到这话,反而更加紧张了,急忙抱手摇了摇头道:“夏萱小姐如此谬赞,在下惶恐。在下也只是读过了几本书而已,算不得有文采,算不得。”
“诶,白公子不必谦虚。不知公子师从哪位高人?”老妇人又问道。
这一句话,可将白名问懵了,想了想,他还是说:“回禀老夫人,小子陋居于寒江村,而与家师也只是在早年间见过几次面,家师教会了小子识字之后,就离开了。至于家师的名讳,小子并不知晓。”
“哦?”老妇人略有所思地打量了白名一眼。然后她又说道:“既然公子师父的名讳公子不宜告知,也没什么。只是今后冰儿读书一事可就要白公子多多费心了。”
白名闻言心里一愣,难道这就成了?
虽然不知道是何缘由,不过白名的脸色还是一喜,毕竟,如今的他也别无选择了,白名突然脸色一正,道:“既然为人师,小子必当尽力而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老妇人点了点头,说道:“白公子不必拘礼,你为冰儿传道恩师,在这夏家,你也不必谦虚什么。”
“是是!”白名又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这是客气的话。
而这时,夏萱也端着一个茶盘过来了,上面盛着三个玉质的杯子和一方茶壶,她笑着开了一句玩笑:“白公子,你若是再矫情,那就不合适了。传道恩师,恩重如山,此情同父。你这么做,可是让我和我妹妹都不好做人了啊。”
一边说着,夏萱就倒上了三杯茶,给白名和那老妇人各自端了一杯之后,自己也把托盘放下,偏身坐在老妇人的身旁。
或许是因为茶水有些烫,老妇人只是抿了抿嘴,然后又皱着眉道:“白公子,听闻你如今在旁山县并无家居之处,老身便叫人收拾了两间上好的客房,若是公子不弃,尽管先住在那里,等公子置办好了宅院之后,再自行搬出去吧。”
这话虽然是和白名在商量,但是白名也知道对方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白名心里感激之余神色一捋:“多谢老夫人恩惠,在下必定竭尽全力,来教导冰小姐做学问!”
“做学问?”听到这三个字,夏萱和老妇人眼中的精光微微一闪,显然是从未听说过着两个字。在这个世界,一般求学都是之以读书称谓而已。不过,夏萱又是何等聪慧之人,只是想了片刻,就笑了起来:“白公子这学问两个字,用得妙啊!求学,既要学,也要问。这两个字,几乎将读书的真谛都给道出来了,小女子佩服。”
“不敢当,这两个字,乃是家师告与在下的。”白名又找了个推搪的理由。
“看来白公子的老师的确是个隐士高人了。对了,不知道白公子一月想要多少钱禄?”夏萱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题上。
白名一愣,然后想了想后,认真的道:“夏小姐,我对此事也不晓得,不如,就按照一般的家丁的月俸给吧,本来在下也只想要一个谋生的差事而已。如今能够得到这种体面的工作,已经算是受了小姐的恩惠了。”
白名是个知恩的人,夏家招了他,虽然对夏家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这对于白名来说,却无异于救了他和小雨两人的命。
夏萱闻言,眉头一皱:“这怎么能?先生就是先生,又岂能是家丁能够相比的?这样吧,既然公子不好明言,那小女子就按照我夏家平日里请先生的价格给白公子?不知公子觉得是否妥当?要是白公子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商量的。”
显然,以一般的市场价来聘请白名,夏萱都以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了。毕竟,这是白名啊。现在的胡先生,都因为窃文,被送到了医馆之中。不然,她二人也不会这么急着见白名一面。
白名点了点头,丝毫都没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显得干脆之极。
夏萱和那老妇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皆是对视一眼,苦笑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果然和我们预想中的一样。
……
一来二去之下,那夏萱和那老妇人不断地问着白名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白名也一一老实回答,以夏家在旁山县的能量,恐怕只要加以打听,那些事也瞒不过,还不如提前交待了要好。
而答完这些之后,白名便起身告辞了。
等到白名走出了院子之后,一个黄衣女子从屏风后面就跳了出来。她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地闪动了两下之后,就一把扑进了老妇人的怀里,说:“宁妈妈,这人能当好我老师吗?怎么看他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也没见他长有三头六臂啊?”
夏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满脸都是宠溺,用手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子,然后正色道:“冰儿,不许胡说,白公子的学识就连姐姐都自愧不如,怎么就当不了你的先生了?你给我记住,不许再像以前一般使坏,不然,姐姐饶不了你。”
夏冰顿时有些委屈:“姐姐,那都还不是以前的那些先生就只知道让我背这背那的,我明明都会背了,他们却还要我背。我烦都烦死了!天下哪有人那么给别人教书的啊?”
那老妇人此时也一把拉过了在夏萱怀里撒娇的夏冰,说:“冰儿啊,你都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成大姑娘了。可不许再这么胡闹,三日后,白先生给你说的话你一定都要听进去。白公子此人气度非凡,文才高卓,绝对不是一般人。”
“难道他真的比姐姐还要厉害吗?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夏冰反问道。
“自然,那‘绝对’和‘灵书’,岂是一般人能够写出来的。就连旁山书院的胡先生,也因为想要强写白先生的‘灵书’把手腕给弄折了。你要是能够学到白先生的一半本事,说不定我们就能回到…”夏萱说到这,就顿住了,然后,她的眼圈顿时就变得微红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又想到了这个了?不想了好不好?”夏冰似乎知道此时夏萱想到了那些往事,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冰儿啊,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夏萱越说,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然后,整个人都趴在了老妇人的怀里,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夏冰听到夏萱这么说,立时也哭了起来,摇了摇稚气十足的头,抱住了夏萱也哭了起来:“姐姐不哭,姐姐不哭了好不好。姐姐,姐姐,你一哭,冰儿也好想哭!~”
“唉!两个苦命的孩子,你们一定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那老妇人将夏萱和夏冰搂在了怀里,不断地拍打着二人的肩部。在她的眼里,不论是夏萱还是夏冰,都只是不懂事的孩子。
但是,夏萱的肩膀上,却压着一座山,一座比旁山还要大上无数倍的山。
那座山,有一个极为简单的名字,叫连山。而连山之下,却住着人,又走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