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俯低的头让叶薇突生一种危机感,她快速后退闪开他高大身形的笼罩,耀阳在看到她奇快的退后身法后,波光流传的丹凤眼中浮上一丝玩味的笑意:“现在四下无人,叶公子还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吗?”他一边说一边再次危险地靠近,电光火石间蓦地探手抓向叶薇的头顶,叶薇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扯散了头上的发髻,随着束发的丝带飘然坠地,她一头黑发就舒展在了这一片银白的世界中,黑白相应,格外醒目。
“如何?叶公子?或者我该改口称你为夜薇公主?”他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叶薇白衣黑发的模样,一边冷冷的开口。
被发现了?叶薇神色一凝,随即抿了抿嘴唇,无奈摊开双手:“我没有想要欺骗的意思,只是同来的朋友告诉我不能以女装示于耀阳的面前,所以……”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他的神色似是一缓,一丝笑意缠绕眼眸。
什么嘛!“我犯了什么错?你倒是说说看?”叶薇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要冤,无缘无故要去费神应付三场难题,现在很晚了,还不能回府休息,还要陪着这个奇怪的耀阳公子疯闹,简直……
“你可知今天对我来说,是什么日子?”耀阳目光扫过她微微撇着的嘴角,慢慢说道。
“不是耀眼公子成人的大日子吗?对了,还说要选什么主人?”叶薇漫不经心答道。
“你明明是个女子,却故意来捣乱,是什么用心?”耀阳故意难为她。
“我什么时候捣乱了,明明是你,”叶薇戳着耀阳的心口处:“明明是你硬扯了我去,强迫我回答你的什么难题的,现在却来怪我!”她想了想又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女子的?你既然知道,凭什么来怪我?”
从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女子,自然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耀阳神色不动,平静回答:“当然是你已经稳操胜券之后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该永远不在外人面前提起,说出口的就不是秘密了,再说隔墙有耳的道理,夜薇公主难道不知道吗?”
原来是和林妙堂几人说话时,被人听见了?“偷听别人说话,恐怕也不是君子所为吧?”叶薇不由得反唇相讥。
“那我们扯平了也就是了。”耀阳摆摆手,一副宽宏大量我饶恕你的意思。
“既然扯平那我可以走了吧。”叶薇暗气。
“嗯。”耀阳点点头。
叶薇将信将疑的走向门口,回头一看,耀阳就像与她如影随行一般的跟了过来。
“你干嘛?”
“跟你回家啊。”耀阳一副无辜的表情,配上他那一张脸,还真是动人。要不是自己来到南朝后净见美人了,恐怕也不会培养出如现在这般见美还能如此淡定的气度吧?
叶薇无奈的看他半天:“你确定要和我回那个公主府?”
耀阳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自然,你既然成为了我的主人,我自然要和你形影不离,夜薇公主不知道吗?”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了,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的,你可别后悔。”叶薇再次确认。
耀阳看着她:“后悔什么?”
“听说凤国的奴隶要和主人血盟的,血盟之后可就要生死同命了,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这个公主身份,听起来似乎很拉风,其实就是一个枷锁,懂吧?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我不想害你。”叶薇真诚的看着耀阳的眼睛。
听了她说的话,耀阳眼中异样的光芒闪动的更加厉害,这个女人……盯了她半晌,他慢慢伏低了头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血盟,你就别自作多情的杞人忧天了,‘主人’。”
叶薇瞪了他半晌,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回身一甩袖子,恨声道:“那你可要跟紧了,别跟丢了,‘奴隶’!”
不顾身后低低响起的笑声,叶薇率先出了卧凤楼,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竟然已经是晚上了,夜风习习,吹在人脸上有一种微醺的舒适感,叶薇觉得先前在楼中那种压抑感一扫而空了,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耀阳看着在夜色中一身白衣的鲜明女子,被自己拉散的长发依旧垂着,在夜风中时不时的飞扬飘舞,带着一种妖精般的灵动,她的脸上绽出了笑容,一时间竟然让人移不开眼睛,他不由得走近她,和她并肩而行。
“我们要这么走回去吗?这卧凤楼也不派个车送送我们,天都这般晚了。”叶薇偏头看着耀阳。
“不然呢?你既然是我的主人,我就要跟你走,再和卧凤楼没有瓜葛了,要说准备车也该你准备吧?”耀阳一副理所当然的拽样。
叶薇暗想真是失策,好歹应该让林妙堂他们给自己留辆车才是呀,或者让他们通知墨非来接她也行啊,从来没有自己出来过,对于这南都的地形也实在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公主府距离这里有多远的距离……想到这,叶薇猛的一拍大腿:“哎呀!糟了。”
耀阳瞟了她一眼,慢吞吞的开口:“什么事?”
叶薇支支吾吾了半天:“如果我说不认识回府的路,你信不信?”说完双眼希冀的看着耀阳。
耀阳瞪了她半晌,语气凉凉的:“你真是花样百出呀!不认识回去的路,你真是……”言罢抬手猛敲了叶薇的脑袋一记。
“哎呦。”叶薇抱住头在原地哼哼:“干什么呀!我真是不认识嘛,这是什么年头呀!说实话都没人相信。”
耀阳注视了她半晌:“真的不认识?”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
叶薇赶紧委屈的点头,她不是路痴,只是很少“独自”出门,对于这迷宫一样的街道,不熟悉而已,想她在以前的城市里,去哪里还不是靠自己,带上一张地图也就出门了,对于自己识路的本领还是颇为自豪的呢。“怪只能怪这个街道修的不好!”
“怎么说?”
“至少也该在每个路上标上路牌,写清楚这里是哪条街哪条路吧,这样大家找起来不是很方便吗?还有应该把这南都的地理都画下来,做成地图来贩卖,这样一来可以增加税收,而来也可以给外地的来客提供一些方便嘛,还有还有,这路边应该标有大幅的警告牌,上面写上前方有私塾请缓行或者前方有施工请绕行,这样才不会发生马车碰伤行人的事情嘛!还应该有那种提示牌,比如距离某地还有多少距离,方便提前指明方向,免得那些不认识路的人在错误的路上走的更远。”叶薇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耀阳,不知道何时他又和自己落下了一段距离。
和叶薇隔着几步的耀阳看到她回过神来,停止了对她的打量:“你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倒还真有趣,不过确实有实施的意义。”又看了她半天,走到她身边:“你天天想的就是这些吗?这不是一个女子应该想的,除非你……”他停下来没有说。
叶薇赶紧追问:“除非什么?”
耀阳停下来一字一顿:“除非公主胸怀锦绣志在天下。”他的声音尽管很小,但是在这静寂的街道上却清晰逼人,让叶薇心中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仿佛有厚厚的云层被这个男人拂开了,长久以来潜藏在内心中的不安仿佛突然被耀阳这句话所点醒,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觉得不安的原因——夜薇她想要天下。所以这些年她韬光养晦、隐忍不发;所以这些年她跟随阿羽学习一切能够学习的技能、从不懈怠;所以睿帝对夜薇怀有敌意……她献上兄长的头颅……她喜欢容烟……她一直接受离尹的礼物……
突然间仿佛有什么要挣出叶薇的脑海,她想要拼命抓住某些细节的关联,可是越认真想那些突然涌上的细节却越来越模糊,有些徒劳的按住自己的头,想要把那些四散迸溅的东西按回去,可是却有一种更无力的感觉涌上来。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以前自己做梦时,高楼大厦一脚蹬空,猛的坠落下来,可是突然惊醒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躺在床上的那种惊心与释然。可是有一点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在身边男人的一句话下,猛然让叶薇明白了,原来夜薇想要复国!她从没忘记那些血腥的记忆,所以她忍耐一切的活下去,等待那个契机,等待着将失去的重新掌握在手中。 可是命运真是诡异无情,夜薇的雄心壮志恐怕永远也无法完成了,而自己占据了她的身体,代替她活下去,可是自己并不想争夺这个天下,自己只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她从来也不稀罕。站在千年后去看历史,她可以跳脱出来,理智而庆幸的冷眼旁观,那些令人疯狂的权利、地位和荣耀,全都不是她叶薇的目标,所以,叶薇在心里小声的对夜薇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是我不是你,你的理想恐怕我不能替你达成了,因为我不想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