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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去留无意

离开紫鸢的烟霞楼,一路行来叶薇穿花拂柳,越过重重的斑驳阴影,似是行走在黑白无极阴阳之间。

步履有些沉重,却没有她的心更沉重,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来自千年后的叶薇不知道也不明白,她理解不了夜薇这些年来的感受。从回到这个公主府以后,身体前任主人的诸多技能,在阿羽的诱导下,渐渐地开始复苏了,有时候看着自己的双手,叶薇都会觉得不可思议,那飞扬的字体、那繁复的古曲、那华丽的剑招真的是出自自己的手吗?每次腾身越过高耸的院墙,登上绿意参天的古树,她都会暗暗心惊,这都是真实的吗?自己不仅接收了夜薇的身体,更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夜薇的身份、技能、责任和悲伤。

说来奇怪,她从未在夜薇的身体中感受到她的悲伤,可是她就是知道,她是悲伤的。这样的活着,是不是比起当年纭琅城中死去的亲人更加煎熬百倍?痛苦万分?她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是为了什么?踏着自己亲人的尸体一路血行,残忍?贪生怕死?真的只是这样世人眼中的理由吗?为什么自己可以无师自通的掌握她的一切,却唯独探不到她的内心呢?是她的心隐藏的太深,连自己也找不到了吗?

如迷雾一般的黑夜,滋生了某种软弱和伤感,自己终究不是她,没办法像她那样坦然的面对这残酷人生所赋予的一切,她乐于接受夜薇的本领,却不愿承担她难言和不堪的过往。她一直挣扎、抗拒,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很自私?她既然接受了夜薇的人生,同样的是否也该承担起她人生中不可回避的痛苦呢?

扑鼻的桃花香顺风袭来,侵染了她满襟满心,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凤栖别院,就像生命中总有无法回避的时刻,或许在未来很长时间内她还会抗拒、挣扎,但是不再逃避!尽管不知,夜薇心里到底藏了什么,可是仍会坚定地往下走,就像她从一开始就决定借由咏春这件事去主动见南朝睿帝一般,该来的总会来,短暂的此生,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嘴角仍是泛着苦涩的笑意,心中却豁然开朗,她从来都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自己的心结唯有自己可解,想通了这些,步履也没那么沉重了。

唐真一抬眼,看见推门进来的少女,她的脸上挂着坦然和苦涩并存的双重笑意,在夜灯下却格外的动人心魄、鲜活逼人。似是感受到唐真的眼光,叶薇微微抬眼微笑,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瓷瓶,宣告胜利。

“公子的内力复原可由这白瓶中解脱,至于公子的内伤,”她又从宽大的袍袖中另取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递了过来:“这是疗伤的上好伤药,公子赶快服下吧。”

看着那柔软的双手同时递上前的两个瓶子,唐真一时怔住,忘了伸手去接。

叶薇等了片刻,看他仍没有动手的意思,无奈拉起他的右手,将两个瓷瓶都放了上去,大手和小手碰触的瞬间,唐真明显的一僵。

叶薇感觉到了,也不以为意,古代的男子遵于礼法,自己在唐真眼中是不是太不庄重?况且还是一个公主?算了,管他呢?反正过了今夜,明日再不会见到,无所谓了。不过伤药瓶握在自己手中时,还不察觉,到了唐真手中才觉得,自己要用两只手拿着的药瓶,放在他的掌中,一手即可。又顺势看了看唐真线条优美的白皙手掌,不由暗叹,真是修长优美,放在现代,可以去当手部模特了,不过移到他的脸上后,又暗暗摇头,要是长了这样一张脸,谁还去当手部模特呢?早去当大明星了!

唐真自是不知道叶薇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她的眼睛骨碌骨碌的上下瞟来瞟去,再加上刚刚肌肤相触泛起的柔软触感,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浅浅的红色浮上他本就艳丽的脸庞,一时间竟是称得满室旎色。

叶薇看着他的脸庞一时有些呆住,这男人果真是容色逼人,怪不得要戴着面具呢?仔细想一想,和容烟易容上街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摇了摇头,自己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又想到初次见到容烟的那种惊艳感和心跳加速难以呼吸的感觉,回想起容烟说过的两人间的牵扯,突然明白,自己种种不正常的表现,都源于一个原因:容烟是夜薇喜欢的人。所以自己对他“一见钟情”,自己为他“心跳不已”,自己念他“过目不忘”!

原来夜薇喜欢这样的人,难怪!容烟那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南朝第一人?果然风华绝代,连夜薇也不能免俗。那容烟呢?他是否也如夜薇对他一般的心意?他对夜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回想起两人间的相处,叶薇微微困惑,有意?无意?很难猜测。算了,那是夜薇和容烟之间的纠葛,自己不必太过鸡婆,无论夜薇是不是对容烟有感情,他都不会感觉到了,因为伊人已逝,情意也终消。

突然而至的对于二人未完感情的惋惜,让叶薇忽然想起了那个笑起来春风拂面的白衣少年云熙,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起她?那曾经若隐若现的情意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真的存在过?不,不是错觉,她清晰记得他的每次微笑、每次话语、每次温柔,可是如果那就是情意,为何走的那么义无反顾、决然冷静?只是叶薇无从去查证了,那少年就像游走于天边的浮云,自从那一夜消失后,再不曾出现。

对于感情,叶薇自己也是懵懂无知,尽管自己真实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是过往的空白让她的感情仍是纤尘不染般的透明,喜欢与否,自己如何能肯定?叶薇也曾想过派人去寻找云熙的下落,可是自从知道夜薇的身世后,她反而裹足不前了,自己是个游走在刀尖之上旋舞的人,如果真的为云熙好,就不该再去打扰他,从他那次离别的态度和他隐居谷底可以看出,他是个漠视贵族、闲云野鹤的人,罢了,就让他一直自由自在如云一般漂浮云端吧,他不该被自己拽入这肮脏的世界、诡异的公主府。只是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哪怕最终只是道别?也好过那夜神色匆匆的一瞥,自己心中终是怅然。

“公主……”低低的男音打断了叶薇的沉思,她有些尴尬的看向唐真,自己竟在他面前走神发呆,实在是太失礼了,看了看他依然握在掌心中的药瓶,没有吃?她的眉峰微微的皱起:“唐公子,是否对于我的话,还怀有疑问?是不是仍担心我有加害公子的心思?放心,如果我想取公子的性命,可以有很多方式,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不是吗?”

唐真看着叶薇不语,叶薇挑起一边的眉毛:“难道要本公主亲自试药?”作势竟要去拿唐真手上的药瓶。唐真快速的后退一步,摇了摇头,他轻轻托起两个药瓶,从其中各取药丸服下,片刻,不知是不是阿羽的药起了作用,他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更显得他的容色艳丽。

他坐在床上,微微打坐片刻,面上浮出迷惑的笑容,又似是有些惊讶,望着叶薇的脸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叶薇观他气色变化,心知他的身体应无大碍,不由面上也挂了笑容:“唐公子,是否觉得大好了?”

唐真从床上微微跃起,轻巧落于地上,他微微倾身向前,双手交握,竟是对叶薇施了全礼,一揖到地:“多谢公主解了在下的内力束缚,更感谢公主的玉蟾丸!”

玉蟾丸?什么东西?叶薇稍微想了想,随即明白,他指的应该是阿羽交给她的那个墨绿瓷瓶中所装之物,看唐真的态度,想来很是稀罕名贵了?唉,阿羽对她真是太好了。

叶薇看着唐真笑道:“既然唐公子身体已无大恙,即刻可以离开了,无论公子将去何方,叶薇都祝公子一路顺风,就此拜别了。”低头施了一礼,叶薇转身就要离开。

“公主且慢!”耳中传来唐真略有些焦急的声音。

叶薇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唐公子,还有何事?”

“我暂不想离开公主府了,不知公主可还愿意收留在下?”唐真的声音带着一丝探寻,缓缓说道。

叶薇真是惊讶了,猛然旋身,看着唐真:“唐公子此言何意?”

“无论之前是否有所误会,但是公主此时此刻确实帮助了唐真脱出困境,唐真心中很是感激,唐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也不想欠人人情,我会暂留公主府,等帮公主完成一件事情作为回报后,便会离开,不知公主可同意?”他的面容在灯下泛着某种不真实的光泽,却更显得面容艳丽。

叶薇默然注视他许久才道:“我不想连累公子,才让公子连夜离开的,这个府中绝不是安身立命的好地方,公子留下一定会后悔的。”

唐真却摇头道:“如今的我身陷窘境,也唯有公主敢于收留,离开公主府,我一时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还望公主成全。”

叶薇心中一动,本想问他唐门到底发生何事的,又一想自己没有立场,再说有些事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自己现在已经是无事一身骚了,还是别往自己身上惹麻烦了,所以最终没有开口。“既然唐公子已经决定了,叶薇自当尊重公子的选择,一切吃穿用度我会派人照应,公子放心养伤就可。”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叶薇又道:“天色已晚,叶薇明日还有要事,就不多陪了,唐公子早些休息吧。”

看着唐真微微点了点头,叶薇慢慢退出了凤栖别院。

站在枕月阁门前时,叶薇心中想的是明天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那个睿帝又是什么样子的人?他和夜薇又有什么纠葛呢?未知,一切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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