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找萧文的时候我不得不再次面对他的哥哥,那个肌肉发达的长跑运动健将。
我来到学校的时候萧文已经离开了——秋意渐浓的一天,她将那些考研的书送给了一位去教室打扫卫生的阿姨,然后她走出教室,关掉手机,开始了旅行生活。她身边的人跟我说或许只有她哥哥才知道她去了哪里。
在一群热汗淋漓露出性感的毛茸茸的大腿的运动健将们的包围下,我态度平静地请求这位哥哥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他一如既往地对我表示出气愤和蔑视,跟他身上带汗的肌肉以及他身旁的那帮兄弟无关,纯粹是我莽撞的到来和不再慌张的眼神让他觉得受到挑战。
“跟你说也可以,只要你能跑赢我。”最后他抛出条件,想让事情在汗水和狼狈中收场。
我答应了,在那些人的起哄中一圈一圈绕着操场,像狗那样张开嘴巴呼吸着秋季午后的清凉空气。他不急不缓地在我身边和我保持同样的速度,用胜利者的微笑和轻巧诙谐的步调来证实我的愚蠢和莽撞。
后来我摔倒了,这不难想到,可我又从他们的喊叫中爬起来(有些屈辱,不过还好),在充分的喘息后又开始上路——我不想成为拿命来装逼的英雄,我只是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身体像部机器,只要还有点儿力气就得爬起来向前。
这显然感动了那帮家伙。虽然我不擅于煽情,但那次我成功的让那伙人、让那位哥哥认识到,我可能没那么差劲儿。
当我第三次爬起来继续开跑的时候,他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被他拉倒了,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然后,他那硕大的脑袋填满了我的视线,脸上的臭汗滴在我的鼻尖和嘴巴上,其他人也赶过来,将我彻底包围……
我那天的收获是:腿一连疼了三天,胸腔也很不舒服,当然还有她的联系方式——一个邮箱地址,我的天啊!
为了躲避老妈对我的失望,我又回到了那间单身公寓。表弟和他新交的女友牢牢占据了我那张饱经沧桑的床。我的几件被他穿过的衣服堆在房间的一角,我的到来终于使他开始和头发蓬松的女友争论下周一该由谁把它们给洗了。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堆满了饮料瓶和啤酒罐,不远处一个小巧的垃圾桶里散发出浓浓的孜然味儿。窗台的两盆盆栽植物变得奄奄一息,墙上多了一个针孔密布的飞镖盘,暖气片上搭放的几双袜子隐约释放出与整个房间空气无比和谐的气息。
在我以房间主人的口气抱怨完之后,表弟委婉地表达出时下状况的改变——维持我主人身份的房租早就到期了。于是,出于新主人的亲情和怜悯,我在储藏室里的一张折叠床上度过了整个冬天。
整个冬天,我一边忍受表弟和他女友混乱不堪的同居生活,一边给她写电子邮件。可除了那些热情的注册网站和提供假发票的垃圾邮件,没有任何她的消息。那份杂志再也没有了她的文章(跟杂志社打了电话,对方无可奉告),或许她用了新的笔名,也不再提到我。我去了学校,恳求她的一位舍友,一旦得知她的消息就立刻通知我。我甚至还找到她论文的指导老师(她总得写毕业论文吧),在诚恳地表明了我的态度后,他也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从没跟我联系过”——我这个急迫的笨蛋!总之,整整一个冬天,我和她之间的唯一连接只有那个邮箱。
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对那位哥哥的可信度进行了最后一番怀疑后,我陷入一种深深的沮丧,同表弟那永远皱皱巴巴的床单同样的沮丧。我准备再次回到学校打听她的消息的时候,她终于给我发来了信息……
“只要决定甩开一切,把门一锁,把狗托付给宠物店,向外面的大街迈开第一步,一切都不再是问题了。”——用手在中国地图上顺时针画了一圈儿,我们就这么启程了。
那些从小就从电视、画报、别人口中知道并产生过向往的地方我们会非去不可,临时性的线路改变也是常有的事儿。一旦遇到那些让我们感到亲切的地方,我们必得停下来住上一段时间,直到我们觉得将那个地方喧嚣或寂静充分吸入了肺腑,我们才满意地去到下一个地方。有几处地方实在让我们依依不舍,决定一旦旅行完毕就彻底在那个地方安顿下来。
那些名声在外的地方往往不令我们满意,而一些偏僻独特的小镇、街巷、寺庙、园林反而令我们亲切舒畅。最初一年的冬天我们是在海南度过的,在她安心写作的当儿,我学会了冲浪,傍晚我们会一起在海边散步或是在椰林下的长椅上有的没的聊天。我们没有像勃朗宁夫妇那样靠着“爱和葡萄酒”让她的腿产生奇迹,但我喜欢她在我身边的晃动,喜欢她的舒缓和安静,甚至喜欢上她的头发瞬间滑落的一刹那。——“C选项:彻底忘掉那些狗屁情结,然后勇敢地去追她!”
为了继续对父母隐瞒,我们必须时不时坐飞机回趟家。我们的婚礼办得极为简单,当他们劝我们去“蜜月旅行”时,我们笑着心照不宣。我们从西藏下来在成都待的那段时间里,在佛前的许愿迫不及待地灵验了,我们又喜又可惜,往下走的计划不得已被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小家伙打断了。
——就在那时,我们接到船长的邀请,于是又回到那个海边城市。船长和周静的小孩刚刚出生,他们在那所大学对面开了一家音乐餐厅,命名为“熊和音乐餐厅”,一个显眼的位置放置了一把木吉他,还有一只棕色的大熊。简单精致的菜品配上小型乐队的演出(有时是一个人的吉他弹唱),生意虽算不上火爆,但有不少忠实顾客(“有远见老师”时常带着各色新女友前来光顾)。如此一来,这家餐厅成了我们聚会和畅谈的地方。
毕业后晓倩跟随马猴回了老家,不难猜到,他们拥有了一家琴行,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一天他们吵架了,晓倩打电话向我们说,马猴决定抛弃家乡,将琴行开到“熊和音乐餐厅”的旁边。我们狠狠地批评了晓倩,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呢?可故事写到现在,两个人仍在商讨之中,空谈家又恢复了他的本色,而且又多了一样——“怕老婆”。
夏侯杰没有能和廉燕一同考上研究生(这是预料之中的),他的第三部小说也戛然而止(他失去了配角和“冲突”),但他又寸步不离地一边陪着已是研究生的廉燕,一边复习考研。最终,美国的一所“克莱登大学”没有让他的辛勤汗水白流。现在,他们正为出国留学的事做准备,他们的老爸都很支持。
小木和亚冰现在在不同的城市读研究生,但小木仍活跃在一所知名大学的乐队中,用永恒的摇滚姿态和精神让亚冰相依相随。
阿陈现在仍在“路上”,我们旅行的时候和他联系过几次,但都因为行程的原因没能见上面。但他现在不在一个人,不在孤单,他在路上结识了一位姑娘。
二冬现在成了“熊和音乐餐厅”节奏,他那固执却可爱的鼓槌时常让我们对上一段生活展开联想,显然那节奏成了我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个符号。现在,他正跟餐厅的一位可爱的经常发出夸张的笑的服务员打得火热。
我不安于时间的迅猛流逝,但我有必要对即将逝去的二十几岁的年龄做一个总结,有必要对我现在好奇又善良的老婆做一个交代。因此,我想对我老婆说:
所有过去的,都是为了正在发生的;
所有逝去的,都是为了现在拥有的;
所有女孩儿的离开,都是为了现在能让我遇见你。
诚然我们失去了往日生活的那种纯度,岁月加给我们的不只是外表的成熟和身份的转变,还有在为过去连接未来的时出现的一种带有无可奈何意味的无力感和滞重感。我们努力地舞舞舞,努力地让生活鸡飞狗跳起来,就是为了能让我们的心及时感受到滞重且无奈的空气中开始有快乐的因子跳跃起来了。因此,每逢遇到一段时间快要结束的落寞时,我们便可大声地冲周围的人喊一句:让我们最后撒点野吧!
——这呐喊是结束,当然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