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音阁的大殿内,六个顶梁宽柱分成三排,依次两两对称排列。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仿若音符的花纹,焚着令人沉醉的特制松香。松香下方皆放置古琴,加上大殿主桌前的那架,共有七架古琴。古琴造型各不相同,上面还刻着各种复杂的岳痕暂时无法理解的雕文。
莫蓝烟坐在大殿主席,自顾弹奏面前那架白玉质地的古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前面站着的岳痕和洛芊浔一般。
周围的人都自觉地安静下来,连一截松香燃尽落地之声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莫蓝烟弹奏的是寒音阁并不算高深的清心曲,具有安神活血之效。岳痕听了一会儿,便能清楚感受到自己重度透支的身体恢复了不少。
“既然不知道冰梦蕊的下落,那便没有活着的价值了。”莫蓝烟五指轻按,琴弦停止振动,清心曲的尾音悠然而止。
“师父,岳痕虽不知冰梦蕊的下落,但留着他,终会找到他父母,换来冰梦蕊的。”虽然在岳痕面前一副漠不关心,但洛芊浔也不希望岳痕就这么死去。
“你让我寒音阁养一个气寰宗的关门弟子?只要找到他父母便可拿到冰梦蕊,留不留他又有何区别。”
“师父,我与这岳痕有一日师徒缘分,请师父看在徒儿的份上手下留情。”
“哦,说来听听。”莫蓝烟淡淡道。
洛芊浔把之前为何教授岳痕琴艺的缘由说了出来。
原来她和柴浩天之前便清楚,正常的手段,无法在冰梦北城城主冰奇的眼皮底下运出冰梦蕊。思考再三才想出了借一架修复的古琴,藏好冰梦蕊,暗度陈仓。而刚好那日岳荣山带岳痕去柴派镖局送幻剑,机灵勇敢的岳痕一眼被柴浩天看中。
不过柴浩天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岳痕,再加上需暗中运用毫不知情的岳痕运出冰梦蕊,便坚持要洛芊浔真心实意的教岳痕学一日琴,为岳痕争取些利益。起初洛芊浔并不愿答应,但最终被岳痕的美妙歌声所打动。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岳痕在音乐方面似乎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这么说来,这个孩子倒是应该拜入我们寒音阁门下咯。瞧这白净俊俏的脸蛋儿,倒不像一般的世俗男子。”莫蓝烟笑着讽刺道。
“弟子不敢。寒音阁规,不收男子,芊浔不敢忘。只是看他极具音乐天赋,所以弟子教了他一些入门琴艺,并未涉及寒音阁幻音剑法,而且他那时还未觉醒成为塑剑师。”洛芊浔赶忙低头答道。
“极具天赋,哈哈,好,既然如此,岳痕,你弹奏一曲,我倒要看看一个所谓极具天赋的男人,能弹出怎样的曲子。你好好弹,若你能让我完整听完一曲,便证明你努力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莫蓝烟有些玩味的笑道。
岳痕环视四周的古琴,最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可否借用莫前辈的琴。”
我这么努力的让师父给你机会活命,你却说话不过大脑,师父的琴,就连我也只碰过一次。洛芊浔当时恨不得冲过去割掉岳痕的舌头。
“哦?你可知殿内这六架琴皆是名师所造,用料全都极为考究,这六架琴还入不了你这小毛孩儿的眼么?”莫蓝烟反问道。
“不是入不了我的眼,而是我担心用他们弹奏出来的曲子,入不了莫前辈的耳。”岳痕答道。
“借你何妨,接着!”莫蓝烟左手一抬,面前的那架白玉古琴便飞向岳痕。
“多谢。”岳痕运起幻力,轻轻地接住,缓缓地在面前放下。他也不再啰嗦,低头便开始弹奏起来。
才两三个音符,殿内除了洛芊浔之外的所有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因为岳痕弹奏的正是刚才莫蓝烟弹奏的清心曲。但真正可怕的是,岳痕弹奏的每个一个音都与莫蓝烟刚才弹奏的一模一样,无论是长度、音量、音高还是节奏,都是一模一样。
莫蓝烟也忍不住靠在长椅的软枕上,闭上眼睛开始细听。这首清心曲作为寒音阁的基础琴曲,她从小到大不知弹奏了多少次。每一个音符和指法都了然于心。但自己也无法做到每次弹奏都一模一样,何况岳痕今日应该是第一次听自己弹奏此曲,竟能做到如此程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曲终,岳痕如莫蓝烟方才一般,轻压琴弦,尾音止。
“莫前辈,敢问晚辈是否保住了自己的命?”岳痕抱着琴,缓缓走向桌前,将琴轻轻放下,平静的说道。
“哈哈,小朋友,有点意思。芊浔,替我送客。”莫蓝烟笑着道。
“多谢。”岳痕拱手道完,便和洛芊浔一起出去了。
“画青,按我昨日所说,暗中跟着岳痕。若是发现他欺骗于我,联系到了父母,你便杀了他,取回冰梦蕊。”待岳痕与洛芊浔走出大殿后不久,莫蓝烟说道。
“是,画青明白。”回答的女子身着青衣,原来就是之前去过岳痕家的那位。
“记住,此事不要让芊浔知道了。”
本想找个理由演场戏,便放了这小子。看看能否暗中跟随他找冰梦蕊,没想到,他还在真如芊浔所说,是一个学琴的天才。只可惜是个男人,否则收入寒音阁,将来带领寒音阁走上争霸耀夜大陆的舞台也未可知。莫蓝烟有些惋惜,脑海中还流淌着岳痕刚才弹奏的那首和自己前一首一模一样的清心曲。
“你是不是认为我师父一定不会杀你?”洛芊浔边走,边向岳痕冷冷问道。
“要杀总归是杀,要放终归会放。你认为跟怎样表现有关?”岳痕反问道。
洛芊浔没有回话,两把便这么默默走出寒音阁的大门。
“你准备去哪儿?”洛芊浔问道。
“去容得下我的地方。”
“你是不是很恨我,把你带入这场纷争,打乱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洛芊浔忽然说道。
“我走了,保重。”岳痕淡淡道。
就在洛芊浔转身准备进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句话。
“曾经对你的承诺,我依旧记在心上!”
岳痕四个月前承诺的话语,仿佛又浮现在洛芊浔耳边。“嗯,我答应你,如果我能弹奏好,就会来弹给你听!”
岳痕离开寒音阁不远,拐角后,便撑靠在一个墙角,大口大口的喘气。低头透过如镜般透亮的冰湖地面,他看到自己的双唇惨白惨白。
原本他在气寰宗的新人剑斗会上的幻力透支就并未完全恢复,加上刚才复制出莫蓝烟的曲子时,几乎消耗了他所有心神。他差点就没能支撑着自己走出寒音阁。
岳痕只好坐在原地调息了片刻,就在他调息的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由于待在气寰宗,岳痕身无分文。身为赤色塑剑师的他并不能像黄级塑剑师那般大量的吸收天地能力,可长久不食。无可奈何,岳痕想到了父亲岳荣山去镖局出售低级幻剑。
“小哥,请问这冰梦城那里有镖局?”岳痕向路边的一个青年问道。
“镖局啊,前面左转就是。我们冰梦城最大的云深镖局。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要去托镖啊,不过听说他们的收费可不便宜。”
“我知道了,多谢小哥的提醒。”岳痕谢道。
岳痕来到云深镖局门口,可以说云深镖局比冰梦北城的柴派镖局要气派的多,门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岳痕向门卫问道:“请问这里可收购低级幻剑?”
“少侠可进入镖局去找负责收购的燕老。”门口的侍卫并没有看岳痕年纪轻轻而忽视岳痕,可见云深镖局的训练有素。
岳痕进入镖局,在一位仆人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门卫口中的燕老。
“燕老,这位少侠想出售些低级幻剑。”仆人向那位燕老说道。
“哦?刚刚觉醒的小孩子吧,你是哪个镇的,你们镇长没告诉你规矩吗?”燕老看了眼岳痕说道。
“见过燕老,我叫蓝小山,是气寰宗的弟子,我师父出来办事,我悄悄跟了出来。师父发现时,我们已经离宗三日,虽然违规,但师父还是带上了我。可不久前,我师父被人杀害了,他手上的重要信物也被夺走,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上也没有钱,这才找到了这里。”岳痕用了个假名,机灵的答道。
岳痕哪里知道专门进行幻剑售卖的塑剑师,一般都是没有什么潜力的低级塑剑师,他们都是要跟每个镇长签订类似于卖身的协议的。成为塑剑师,若是找到门派或者镖局之类的,一般都不会为生计发愁,所以极少有塑剑师愿意售卖自己的幻剑。黄级以上的塑剑师,更是不可能。钱在耀夜大陆,只是那些不会塑剑的普通人才需要的东西。
“哦,气寰宗?隐世门派?你塑一柄幻剑我看看。”
还好岳痕之前有调息回复幻力,但他还是故意表现的比较吃力。双手运功,十指间不断凝聚空气、压缩空气、剔除杂质。最后双手有些颤抖的缓缓拉长,一把赤色一级的流风剑就这么出现了。随着双手合十,用力一拍,流风剑乖巧的化为一粒幻剑心。
“好,隐世门派的塑剑法决果然奇特。我就用五十金币买你十柄幻剑,你就在柴派镖局住上十天。”那位燕老不以为然的认为岳痕一天只能塑一把幻剑。
“多谢燕老,不过我这里有之前存下的十粒幻剑心。就不用住在镖局,劳烦燕老了。”岳痕说罢,在怀里掏出了十粒幻剑心。
其实他在气寰宗的新人剑斗会上,为了战胜于烨已经甩出自己觉醒以来的存下的所有幻剑心。他自己也纳闷为什么怀里还剩下二三十粒幻剑心。当然,这是因为他晕了过去,蓝俊扶着他时,帮他在擂台上收集回来的那二三十粒没有幻化成剑的剑心。只是晕倒的岳痕并不知情而已。
“倒是我多虑了,东来,去库房取五十枚金币过来。那么蓝小山兄弟,接下里可是要回宗门?如果是的话,可跟随我们去往墨玉城的镖队结伴同行。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小兄弟回到宗门后,可不能说出将自己的幻剑卖于我们云深镖局。”燕老淡淡说道。
“不,我偷跑出来已是违反了宗规,再加上师父丧命,我哪敢回去。”岳痕无奈道。
“既然如此,小兄弟可愿加入我云深镖局。钱对于塑剑师都是身外之物,加入我镖局不仅可以吃穿不愁,更重要的是有机会得到总镖头的栽培和指导,以及丰富的塑剑决与剑法秘籍。可以帮助你在将来达到更高的境界。”燕老说道。
可能在听完的一瞬间,岳痕也有些心动了。但想着父母下落不明,想着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蓝俊的死。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找一个地方安稳享乐的。
“多谢燕老的赏识,只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即使是死,也要去找找这次师父要去见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言。若是小兄弟你改变心意了,随时再来找我。”燕老说罢,把仆人递来的钱袋,扔给了岳痕。
“请问燕老,不知云深镖局这几日可有前往冰梦北城的镖车?若是方便,我便一同前往。”岳痕接过钱袋问道。
“北城离这里路途较近,来托镖的人也比较少,七日后才有一趟车。你若不急,可七日后来此。”
岳痕拜别燕老,在冰梦城内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休息了两个时辰,吃完饭,岳痕也恢复了不少体力,便在动身在城内逛了逛。
冰梦城不愧是五大主城之一,高耸入天的镇湖塔不知比北城的要高大多少。岳痕也不知往哪儿走,稀里糊涂的便走到了镇湖塔的下方。在镇湖塔下方的不远处,是一条极其繁华的大街。有各种各样的日用商品,甚至还有叫卖塑剑决和剑法的,当然那些一般都是比较低级的塑剑决和剑法的拓印,但即使是这样,也是大多也是以物易物,很少用钱能买到。
岳痕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买些什么,就这么走着,直到看见一家书店,他便走了进去。
自小受父亲的影响,岳痕便非常的喜爱看书。只是父亲爱看历史,自己爱看音乐。
进入书店,岳痕看见一对身着冰川蛛丝长袍的少男少女。男的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留着一头银色的长发,长得比自己还要秀气几分,甚至可以说是阴柔。而那少女大概十一二岁,头发是蓝色的,也不知是在争论什么,脸蛋气的红嘟嘟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看!‘此曲必须两人四手连弹,方可演奏完整’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这回没话说了吧。”少男拿着书对少女说道。
“哼哼,我上回真的弹奏成功了。看来书上的写的也并不是完全正确。”少女反击道。
岳痕走近才发现,那少年手上拿的是一本《耀夜大陆古琴谱集》,上面显示的那一曲,名为《萍湖急雨》,此曲乐如其名,如急雨般快速而激烈,是一首双人合奏的曲子。自小爱看乐谱的岳痕自然也看过这首曲子。
“好了好了,该回去练功了,就算你是真的弹出来了。”那少年笑着说道。
“是真的!虽然只有那一次,但千真万确的完整的弹出来了!哥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那少女说着就要哭了出来。
“我相信你!”岳痕说道。
那二人听见岳痕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又仿佛岳痕是神经病一般。没有再多看岳痕一眼,二人转身离开了书店。
“我相信你,你却不相信我。唉……”岳痕心里喃喃道。
因为在学会古琴的第二天,岳痕便完整的弹奏出了这首曲子。
岳痕最终买下了五本书,慢悠悠的回到了住宿的客栈。
七日后,岳痕跟随冰梦城第一镖局云深镖局的一趟去冰梦北城的镖车,踏上了前往冰梦北城的路。因为在气寰宗的那段日子里,岳痕无意看到了一本书,而书中恰巧介绍了一个神兽,名叫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