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当年轻人们正在酒吧、甲板流连的时候,却也有部分人显得和这分外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亓官忌安静的待在特等船舱的最里面一间房,房内只有他一个人。这位严肃沉稳的中年人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休息睡觉,而是一个人坐在那豪华柔软的沙发上,安静的看着窗外那墨色般的天地。
公海上面没有空气污染所以夜空特别明亮,今夜的月儿似乎也羞羞涩涩的躲了起来。正所谓月黯则星明,窗外那星罗棋布的繁星闪烁着愉快的光辉,无穷无尽、铺天盖地的好像想要将平时被朗月遮掩住的光辉一次性撒个完。
“月尚未衰,星却等不及了。”亓官忌叹息了一声轻轻说着,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着谁说。说完这句,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沉稳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既然来了,还躲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声浅笑在房中响起,一个妙曼的身影竟从房间的一个阴暗角落中闪现了出来刚才她没有发声的时候,即使再有个人站在这房间中也“看不到”她!这是一种巧妙的物理学视觉盲点。
走出的这位少妇模样的女人亓官夜是认识的,基本上漆岛的重要人物没几个不认识她:岛主亡妻的闺中密友,月凉。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老辣。”月凉笑了笑,走到了窗边站着。亓官忌确实是个很好很厉害的男人,当年的她也曾经喜欢过这个男人,但是她不会夺自己挚友的所爱即使在对方故去之后。
“你的技巧也是一如当年的高超,”亓官忌想起以前的事情,嘴角浅浅的露出了一丝温柔的微笑,“想当初,你是暗杀技巧可是世界第一的啊。婉婉还经常说”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了。想起那个女人的死,亓官忌的嘴角瞬撇了下去,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月凉也深深的叹了口气,是在悲痛、惋惜还是追忆?她轻轻的开口续道:“婉婉还经常说‘有我三人,天下去得!’,可惜如今她却,却先走了。”眼角泛起些水汽,月凉转个身背了过去,似乎是在赏月可惜今夜无月。
两人一时间无言了,沉默了半晌。星星俏皮的冲月凉挤眉弄眼着,比起安慰来说更像是在嘲笑对方的泪水。人类啊,总是那么伤感的种族。伤离别、伤古今、伤情仇、伤星星不懂,因为他们没有感情。
人之所以为人,全是因为那“伤感”。
“你刚才似乎说星争月辉?”半晌月凉才开始说话,却是将话题悄悄的转移到了另外的方面。
亓官忌点了点头,但他突然记起了对方正背对着他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于是亓官忌沉稳的开口了:“幼儿不懂事。”
不懂事,轻飘飘的三个字似乎含括了很多东西。亓官忌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倒也不是在假装,在他眼中那几个孩子的作为确实还只是到“不懂事”的程度而已。
“你是在说目也吗?”因为和那女人的关系,月凉也隐隐把亓官目也和亓官夜当做了自己的儿子来看当然,其他人生的亓官朔自然就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了。月凉又转过了身,她漂亮的脸上光洁如初,一点泪水的痕迹都没有。
亓官忌抬头看向那张已经微微有些鱼尾纹的脸,忽然轻轻叹道:“月凉,你也老了,我也老了。”
一般这种话都会惹得女性的愤慨,尤其是像月凉这种爱美的女人。但是今天月凉没有,她只是沉默了半晌说道:“你准备退了吗?”
男人从鼻子中发出了一个单音,旋即竟带着些笑意的说道:“如果婉婉现在也在算了吧,她大概又要说我不懂得说话了。”这两个人似乎都是在说着自己的事情,偏偏没有人去打断这段有些混乱的对话。
“从情理上来说,我当然偏向目也和阿夜。但是小朔的能力明显比他们高。”月凉没有在意对方没注意自己的话,反而走上前坐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那是胡闹而已。”亓官忌终于正面回答了月凉,他提起桌上紫砂茶壶倾了杯茶递给后者。能够让这位漆岛岛主、亓官家家主亲自为之倒茶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但是亓官忌这个动作又极其的随意和熟练,就好像只是好朋友之间的互相斟酌而已。
月凉也没有什么忸怩,直接的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口:“君山银针,你还是喜欢喝这中微甜的黄茶。”君山银针的茶叶在被沸水煮泡之后会在杯中一根根垂直立起,踊跃上冲,悬空竖立,继而上下游动,然后徐下沉,簇立杯底;并且茶汁杏黄,香气清鲜,叶底明亮,又被人称作“琼浆玉液”。
婉婉生前就极喜欢喝这君山银叶,月凉记得当时的亓官忌似乎不怎么感冒这种甜甜的茶。但是自从那女人故去之后,他便喝起了这茶。
亓官忌听着月凉的话微笑了起来,温柔的端起了紫砂杯,好像是捧着那女人。
“那你准备让谁继承漆岛?”月凉终于问到了节骨眼上,其实她心中的很希望亓官夜继承岛主的位置的这孩子的秉性简直和当年的女人一摸一样。看着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女人,相比起来嚣张得有些跋扈的亓官目也就差了一筹了,他人所生的亓官朔更是不在月凉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也就是因为知道亓官夜和那女人相像,所以月凉才会心急恐怕这三个孩子中,亓官夜是最不愿意继承漆岛的吧。那女人当初也是一直都很反感自己的男人接手这种“肮脏的人钱交易”,所以最后才会郁郁而终。
亓官家是没有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的,家主之位有能者居之。现在看来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家主的是亓官朔吧。
亓官忌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将月凉那空杯又蓄满了茶。他那深邃的眼眸静静的望着杯中如雨后春笋般树立的银叶,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些什么。
“算了,我不喝了。反正你也不会跟我说,”月凉似乎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她站起来走向了门边,边走边说着,“总之我比较喜欢阿夜那孩子,相信婉婉也是!”
相信婉婉也是!这句话的分量真的很重,听着这话亓官忌本来倒茶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抖,最终还是归为了平静。
茶水倾下,君山银叶沉浮,男人却在叹息声中缓缓摇头。
幼儿尚不懂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