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雾气飘动着,仿佛从来不曾飘散过,这雾气是那样的坚韧,风将其缓缓吹起时,在将散不散的一刹那,它又凝结起来,无相无形。
晨曦在地平线上显露出来,就好似金色的巨爪挣破雾气,露出它狰狞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山谷拗口,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迎着光与雾岚而站,风儿环绕着他的手臂如同鱼儿自然的贴近水源一般,周围的气流像是被少年操控一般规律的旋转舞动着,少年双臂张开,眼神坚毅的看着地平线缓缓出现的曙光,呼吸间手指攒动,风儿随即而动,远看,那少年如同在弹无形的琴弦。在璀璨金乌跃出地平线的一刹那,少年双手握拳,手臂一振,气流顿时如洪荒野兽一般往少年的正前方奔涌而去,那气势仿佛要与金乌一比高下。飞奔而出的气流一边前行,一边吸纳周围的风雾,气势越发庞大骇人,而少年也未停止发力,全身绷紧,呼吸紧凑,他周围以及身后的风,都朝他汇聚而来,在他手臂处盘旋一周后,都变的不再轻柔,凝实而犀利,朝前方涌动而去,这一波接一波的风浪,最前处竟然缓缓浮现出鸟首鹿身,头上有四角朝上,四爪翻飞,生有白毛马尾的风神飞廉来,这一波一波的的风顿时有了神性,不再铺张开来,而是以飞廉为首缓缓聚拢向前奔涌而去。
在飞廉前行之时,突然撞到了一层无形面纱,面纱向外凹陷,却让飞廉停了下来。“彭”的一声巨响,所有异象都消散于无形,少年周围雾气更加浓重,仿佛硝烟一般弥漫。少年粗重的喘息着,周围雾气环绕他周身,是在帮其恢复,也同样是一种禁锢,让他的身体镇静下来,无法继续使用刚才的神力。少年一拳捶在站立的玄武岩上,由于雾气的包裹,这样的碰撞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他的手也没有受到伤害,可少年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结果,他不断锤击着,可就是无法打透这雾气的阻碍,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束缚。无数次抗争后,少年无奈的笑了,摆了摆手,说:“哎,努力修行了13载,也还是徒劳,不如就像凡人一样在这山谷仙境中了却残生吧……”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少年惊愕的捂着嘴巴,刚才那一巴掌,打的他嘴角溢血,他此时正是虚弱无力的状态,这一巴掌打的他生疼,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痛过,因为一身都在雾气环绕之中,无论跌倒还是摔翻都没有一点感觉,像是在棉花堆中一样。他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刚要发怒,看到眼前的人,生生把怒气憋了回去,他捂着脸,别过脸去,表情竟然有些奶声奶气,“唔”了一声,此时他身前之人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婆婆,皱纹密布的脸庞饱经沧桑,可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息,让人有一种安详平稳的感觉,跟这雾气结合在一起有一种通天彻地的稳固安全之感。老婆婆此时面带愠色,看着却也不像市井老泼妇那般令人厌烦,而是有一种凤凰鸣叫的威仪,缓声道:“小飞,你可知我族祖训。”
少年第一次被打,正在消化中,听到婆婆的提问,故意不答。婆婆也不吃他的气,静静立于一旁等着他回答。少年见婆婆不动声色,自觉没趣,说道:“这个我自然晓得的,是固本求源,善存求真,而天地不仁,以我族类为刍狗,我族当御天寻道,自求生路。”
老婆婆赞许的点了点头,接道:“我族在这幽兰谷中已经1300年,无数先辈渴望挣脱束缚,逃脱这雾境,他们用了1300年都没有成功,你只努力了区区13载,便轻言放弃了?”此时的小飞已经从刚才的赌气中缓和过来,他站起身子与婆婆差不多高,感受着婆婆身上的和煦,朗声道:“那些老祖宗的努力是很厉害,可是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怎么能感同身受,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努力而不得,我只知道我活到现在所经历的让我觉得这堵该死的雾墙根本是坚不可摧的。”婆婆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摸摸小飞的头,不置可否。
“小飞飞,你又进步啦,都能让风气化出风神真身了啊!”山岩下一个少女,蹦蹦跳跳的走来,她扎着两个马尾辫,长得清灵脱俗,不惹尘埃,眉宇间有一种帝王家的气势,嘴唇晶莹纤薄。“额,小跟屁虫,你怎么又来了,化出了又如何,在这雾境之内不过是如同清风拂过,不着痕迹。”说到这里,小飞转念一想,刚才婆婆打他之时为何没有雾气束缚,急忙转身道:“婆婆,为什么你打我的时候,雾气对你不加阻碍呢,要知道,在这幽兰谷中,所有生物都无法伤害别的生灵活物,全都被雾气束缚阻碍。”
婆婆微微一笑,道:“傻孩子,我们一族是将这雾气引来的主人,虽说时过境迁,我们这一代已经远不如老祖宗那么厉害,不仅无法驾驭这雾气,甚至被其束缚,单雾气是不会干扰我们一族自己之间的争斗以及教训小辈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族在这和平的幽兰谷中还会衰落至斯。我族尚武,而在这雾气之中只能与同族相斗切磋,可打着打着难免分歧突现,于是几个大族就分开了,互相争斗不休,最后使得我们一族只剩下我们这一脉,可这幽兰谷深不可测,不知远端是否还有我族人,我们岚族正是在这同族自相残杀中苟延残喘下来,我们的远古时的族长深有远见,带领我们族人逃离争斗不断的中心地带,到这靠近雾境边缘的小角落,我族才能延续至今,只是不知深谷之中战事如何了。”
小飞本名岚飞灵,是13年前婆婆在村外采草药之时,偶遇一女子抱着他,浑身浴血,衣着褴褛,倒在一颗梧桐树下。小飞小时候的襁褓之上写有飞灵二字,而那女子浑身浴血,必然又是岚族内斗所致,否则谷内其余生物皆不可能伤人至此,于是婆婆等村名推断此子必是岚族后裔,因此取名岚飞灵。
这村子名为黎村,乃是破开云雾,见无尽黎明之意。是所有村名的希冀,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愿与族内人相斗,所有的修行皆是为了破开这雾境边缘的屏障,好逃出生天,以免被自己族人屠戮。修行真元,以御雾气,掌控雾需要很强大的力量和境界,最开始只能掌控气,而小飞区区13岁便可以御气化为风神飞廉,已经是天赋异禀,令人称奇。
小飞跳下山岩,雾气自然追随而下,而他又能凭虚御风,轻轻落在少女身后,迅猛的弹了一下少女的脑壳,然后转身就跑。嘴里还叫到:“小乐乐,跟屁虫!”这少女是这村中的异类,无人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她被村长抚养,并且她不姓岚。虽说这幽兰谷中无数生灵皆可修化为人形然后与人交合繁衍生息,这才使得岚族不至于近亲结合,但只要与岚族人通婚,那些神灵精怪一定会改姓岚,除非是上古遗种,自认血脉高于人类,才会保留自己的姓氏,以免自己的人形后代忘了自己的血脉。那少女姓姬,单名乐,平日里跟飞灵厮混玩耍,也未见她现出非人的真身来,因此村名对于她的不同姓很是奇怪,而飞灵天生自然随和,不拘一格,当然不会管这些个事,天天也就与姬乐耍弄嬉笑。
雾气中,姬乐追着飞灵嬉笑而去,婆婆依旧立在山岩上,看着两者,慈祥而满足的微笑着。两人远去后,婆婆右手才一阵抽搐,刚才击打小飞脸颊之时,碰到小飞脸颊下面一些脖颈处,婆婆的手一阵酸麻,此时甩甩手,自言自语道:“果然非凡人,莫不是蛟龙逆鳞?罢了,我早已当他是我亲孙子,他能健康快乐就好,能否逃出生天,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也没什么关系了吧……”婆婆转身看向雾气屏障外的旭日万丈,在这晨曦中,用左手摸了摸自己苍老的脸庞,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