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游荡于周遭空间的天地灵力，少年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暗自将《通玄秘要》运转一周，导引着灵力从穴位循序流转入经脉，直至体内略微充盈时，便是冲向那个神秘所在。
随着灵力一次次的冲击，可见的微弱光芒自经脉十二大穴倾斜而出，身体剧烈的颤抖着，额头上悄然渗出晶莹的汗珠，心神感知到游走于经脉间的充沛灵力，他想着做最后一次的尝试。
浓雾，一片蒙蔽双眼的浓雾，他看不见光，也找不到脚下的方向，更是摸不到那个神秘所在——周天神户。
天地有灵力，聚散神户间。
这是《圣约》中的卷尾语，书中记载了诺亚大陆的来由，说现有人类乃是上古族的后裔，自灭世的洪水中幸存，体内继承着玄妙的周天神户，用来感知天地间的灵力。
诺亚文明自蛮荒界破晓，传说那时的人最怕的便是天灾，最惧的便是生死，也不知前辈中那个胆大之人想到以灵力修行，妄图堪破生死，踏足神圣领域，关键是那人真的这样做了。
传说总归不可信，神圣领域更是无人可知，但《通玄秘要》却真实的授人以修行之法，将天地灵力援引入周天神户，施展可匹敌自然力量的魔法。
周天神户自婴儿出生之日起，便植根于体内的经脉深处，遗憾的是它并不完美，而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这就好比是上天赐予了你一口锅，而且是一口“破”锅，不去修补一下，照样也吃不上饭。
孩童自小便开始习读《通玄秘要》，一是感知天地间的灵力，二是按照书中秘法来锤炼自己的周天神户，而锤炼神户一周天所用时间是七年，因此，大陆上一个人的七岁生日又是称作“启智礼”。
一个人的启智礼后，将感知到的天地灵力，沿经脉导入到体内，借以灵力之势冲击周天神户，如果成功叩开周天神户，便是可以跻身修行者行列。
当然，如果毕竟是如果，因为很大一部分人启智都会以失败告终。
黑夜中的少年将灵力导入经脉，试图叩开自己的周天神户，自七岁启智礼后，这样的事他做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次同样没有意外，他还是失败了。
当失败成了家常便饭。也就没了沮丧可言，气喘吁吁的少年在寒风中强撑着身体，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襟，瞳孔倒影着寂寥的夜空，脸上的疲惫却弯起一抹弧度，他的确是在笑，除却笑，笑自己外，他还能做什么？或者说做什么有用？
韩崇光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的确不会修行，伽蓝王族中唯一一个不会修行的族人——牧野﹒白。
仍旧找不回那种熟悉的感觉吗？
记得刚刚习读《通玄秘要》时，仅有四岁的牧野坐在父亲的腿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掰着念，后来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他按照书中所述之法，试图感知天地灵力，然后他感知到了一片海，一片汪洋大海。
那个时候自己的老师权相如笑他说谎，说他感知的不是灵力，因为书中记载说天地间的灵力游若细雨，既为细雨，何来沧海之感？
可他真的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感知到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自己被暖洋洋的“海水”包裹其中，而自从那次意外后，牧野再试图感知天地灵力时，便是断了那种身临沧海之感，或许老师说的没错，以前只是错觉而已。
意外发生在自己启智礼前夕，蛮荒国使者带着冒顿单于贺礼，来到白帝城为牧野的启智礼道贺，毕竟启智礼是大陆人类不可忽视的大事，更何况是伽蓝国的大王子。
可是，蛮荒国此次的道贺之行却是包藏祸心，他们借着牧野启智礼时，伽蓝国普天同庆，防范松懈之际，率领随从突然发难，直接杀入了伽蓝王宫。
那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就连繁星也遁失在夜空中，蛮荒人一直杀到王宫内院，而他们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未行启智礼的牧野，而在他的寝宫里，与他睡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弟弟——风殇﹒白。
风殇是被嘈杂的声音给惊醒的，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门外当值的四个护卫已然被砍死在门口处，鲜血带着温度，还有那刺眼的红，自他们的躯体里流出来，沿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淌，那也是风殇第一次看到鲜血。
两个长相很是粗狂的人，手中握着带血迹的弯刀，踏过地上发冷的尸体，朝着风殇步步紧逼而来，最前面是一个白净面的青色长袍，他并没有拿弯刀，可冷若寒冰的眼神中却跳动着两团火焰，落在自己身上，让风殇不由的感到恐惧，他不认识他们，可他知道他们认识自己，或者说，他们就是来杀自己的。
当时风殇只有五岁，还不曾见过杀人，便遇见了要杀自己的人，以至于忘记了呼救，甚至就连哭泣也忘了，等第一柄弯刀举起来，朝着自己头顶落下的时候，他还在呆呆的望着刀影，想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刀，落了下来，可是没有落在自己头上，一个比自己略高一丁点的身躯挡在了自己面前，他手中握着一把剑，风殇认得它，名曰“龙泉剑”，一把上好的神兵，一直挂在寝宫的床头。
龙泉挡住弯刀，只是一个闪烁的瞬间，那人连着自己便是倒飞出去，风殇被猛烈的撞在了地上，可他知道直到落地之前，绝大部分的力量还是被人用自己身体挡了去。
等风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也就是自己的哥哥——牧野﹒白，已然站起身来挡在自己前面，纵然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溢出的血迹，握着龙泉剑的手臂还及不上剑身长，可他终究无所畏惧的站在自己面前。
风殇不知道哥哥那来的勇气，要知道，对面是想要他俩人小命的蛮荒刺客，而牧野还没有满七岁，尚未启智。
或许，风殇不知道，也或许知道，因为牧野的身后是自己，是他的弟弟，所以牧野不能退，哪怕尚未启智的自己挡不住对方的一击，哪怕自己会死，那他也不能后退。
青袍白净面有些诧异的看着牧野，要知道牧野还不及剑身长，就连举起龙泉剑显得都有些吃力，可他眼神中透出的坚毅，让他也是有些心悸之感，一时间，眼神中的火焰开始剧烈摇晃，他的杀心在动摇。
他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非要他死？
“他死了，可以避免很多人死。”
想到冒顿交代自己时候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那么就算是孩子又能怎样？他是刺客，是来杀人的，而不是来施舍自己慈悲心的。
掌刀生风，风中带着炙热的火焰，其中跳动的天地灵力让人不容小觑，牧野知道这一招带来的杀意，也知道自己根本接不住对方的掌刀，可他还是举起了龙泉剑，朝着袭来的掌刀推了过去。
他真的只是“推”了过去，他不曾修行剑法，自然不会运用剑法招式，可对方掌刀来袭，只能将手中唯一的龙泉剑推出去，自己不知道结果如何，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因为身后是自己弟弟，他如果不接这一刀，那么接下来死的恐怕就是他们俩，故此他便需要接，哪怕接不住，死掉了自己，但自己弟弟或许还能活下去，最起码，他是这么想的。
焰刀掌与龙泉剑碰撞的时刻，预想的龙泉溃败局面并没有出现，火焰与锋刃相切处有着流光涌现，牧野不知道自己靠什么挡住了这把刀，只知道，掌刀没有再向前一丝，他感到自己身体出现的不适。
血液在胸膛里奔跑，骨头在肌肉中燃烧，一种发自灵魂的疼痛席卷着自己全身，同时他感到了充沛的力量，可却同时是触及到了无助的边缘，他咬着牙，希望可以再多顶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牧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能睁开眼睛真好，这证明自己没有死，而且风殇也没死，牧野只是错过了自己的启智礼而已，本来以为没什么的，可是稍后他便是发现，曾经感知的灵力之海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游如细雨的灵力，而自己将灵力导入经脉，却寻不到周天神户的踪迹。
牧野成了白帝氏族中，唯一一个启智失败的人。
启智好比是一个龙门，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启智成功，那么这个家庭也会受到圣教的庇护，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这个道理，毕竟有着可修行的周天神户，谁也不知道今后的成长值是多大。
倘若有人启智失败，那么他和普通的民众也就没什么两样，就像森林中的一颗叶子，长得再出彩，也只能是一片普通的叶子而已，除非你不怕死，敢以命赌前程，只身入兵营戍边，或许还会受到一丝另眼相待。
牧野﹒白是继承着帝王血脉，却无法启智修行，这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个耻辱，更是白帝氏族的一个耻辱。
这比死了更让人难受。
可人如果死了，连难受的机会也没有了，那样不是更倒霉？想到此，牧野的心情早已平静几许，思虑间，一张羊皮卷落在他手中，这是边境傍晚传来的一封加持魔法的狼烟军情。
“东方的格瑞斯盟军没有增兵支援基辅要塞。”
寥寥数字却像是在了帝都引发了一场地震。基辅要塞作为固守伽蓝国北方边境的最为重要的屏障，原先驻防的三万兵马，现已被蛮荒国十万精兵围困，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父亲，也就是现在的白帝正在基辅，圣教同王宫的诸位长老，拟定了原护卫帝都的兵马星夜驰援基辅。
军令已下，五万兵马开拔，已然倾尽了帝都的所有兵力，只留下了一个翎羽卫队，协同那些前线受伤的士兵，一同护卫帝都，纵然如此，牧野心里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外敌尚可小心应对，可真正让人防不胜防的乃是萧墙之祸。
所以他很谨慎的处理韩家兄弟，为的是不想伽蓝内部再出什么意外，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王宫圣殿的阴影里，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凝望着牧野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弑杀的怒意，他很生气，因为他看到了韩家兄弟的所作所为。
“我说过，再也不会站在你的身后。”黑暗中的身影一字字的狠狠说道，随即便是消失在阴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