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府占地千亩，尽土木豪华之极，落座于城中东苑，又有着玉禾第一府的称号。
此时走在街上的人们总会下意识地缩紧大衣，抵御这乍暖还寒的时节，而王府中虚阳殿的正堂内，已是弥漫着融融暖意，在漆黑夜色下，闪烁着流光异彩。
殿内四角各自立着一顶香炉，氤氲缭绕，异香扑鼻，宛若梦幻之境，这俨然是皇宫中才有的气派。
在大殿尽头镶龙嵌凤的紫金王座上，中年男子只是慵懒地斜靠着坐榻，金色锦袍下一双粗壮有力的双腿仿佛百年古树，深深扎根在玉石地面，整个人从内到外透出一股雄山岳岭般的巍峨气度。
即使长年来养优处尊，早些时候在沙场上养成雷厉风行的习惯依旧没有丝毫改变，男人布满老茧的手指只是在桌面上敲了敲，便马上有一位年迈的老仆从后堂走来。
老人面容里已有几分沧桑，髻上长发黑白交错，唯独那看似混浊的双眼中，掩藏着利剑锋锐的光芒，恭敬立于榻前。
“芸儿，这些天如何了？”榻上如同君王的男子漠然开口。
老人垂首回道：“王爷不必担心，小姐入胎息境之后修为突飞猛进，入青云宗上师法眼是决计不在话下，更难得是小姐自始至终精元守一，未曾有半分懈怠，百尺竿头，必能再进一步。”
萧王爷揉了揉眉心，一改平日里肃然之态，语气里罕见地有了几分疲惫，“可为何我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难不成问题不在芸儿身上？当下我也实在找不出别的岔子。”
老仆微微一顿，谦卑地迎合道：“王爷日理万机，操劳过度，兴许是多心了。”
萧王摇了摇头，思虑片刻，追问道：“芸儿这几天可有去别的地方？又做了些什么？”
“小姐近日来并无异常，只是……她见了李珣两面。”
男人的语气里陡然多了几分寒意，“李珣？这两年都没什么联系，她现在去见李珣做什么？”
老仆不敢隐瞒，直将苏牧恒与李珣之间的瓜葛，以及萧芸雅跟李珣两度相处的情形从实说来。
大殿内的温度骤然冷了几下来。
萧王眼神闪烁不断，“此次仙选乃是芸儿一生大事，绝对受不得半点拖累，你说说，李珣对芸儿是不是还未死心？”
老仆迟疑，不敢回答。
“纵使李景然与我有旧恩，他这般找死，我也留不得他！”萧王爷脸色一沉，金戈铁马般的杀意将香炉中弥漫四溢的香雾生生震散！
在滔天巨浪般的气势中，老人身躯微微瑟瑟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撕得支离破碎，他额上流出细密的汗珠，斟酌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安慰说：“小姐年幼时毕竟受过李景然的恩惠，此时于心不忍，出手救济一二，也是说得过去。”
“不是我萧全忘恩负义，是这件事容不得半点差池！你现在就去把李珣送出墨阳城，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看到他出现在芸儿面前，扰了芸儿心思。”萧王爷沉静下来，手指频繁敲击着桌面，心中头一回感觉如此烦乱。
“是，王爷。”
……
“你爹是李景然？那你叫什么？”赵斩从地上坐了起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瘦弱的青年人。
李珣有模有样地抱拳回道：“晚辈李珣，你认识我爹？”
赵斩心中暗笑，这天道因果果然非人力所控，脸上却是怎么都不肯承认的，解释说：“只是听说而已，李景然不过是辟谷中境，我已经到了金丹大成，你说有没有资格做你师父？”
李珣怔了一下，记忆中有些熟悉，但整体对于修真境界的区分还处于一知半解，干脆比划着手指算了起来，“筑基、开光、胎息、辟谷、金丹、元婴……”
其中每个境界又分上中下三重。
咦？金丹在辟谷后面！
李珣一张嘴成了夸张的“O”形，而赵斩眼神已经冷了下来，看向一脸白痴模样的李珣，胸口憋着一股闷气不吐不快，“连基本境界都不清楚，李景然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嘿嘿，老家伙没有管过我啊，喂！你考虑清楚没有，真要当我师父？”李珣憨憨傻笑，自觉将赵斩讥讽的神色忽略过去。
赵斩已经起身，沿着溪水向上流处前行，“我说话当然算话，别浪费时间，跟我走吧。”
李珣屁颠屁颠地紧跟在后面，思前想后发现事情未免太过简单了，哪有这种便宜师父？他警惕留意着赵斩黝黑的背影，咬着牙问道：“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
赵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知道刚才我为何要抓你？”
李珣忽然想起之前那阵怪异感受，忙不迭在身上左右查看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少了什么东西之后，才摇了摇头，恭敬地说：“师父乃世外高人，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徒儿岂敢妄自揣度。”
“十几天前我生机就已经断绝，你看到现在活着的我，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假象而已而已，之前我从你身上借了些许阳气，才能勉强续命几天。”
李珣身子一僵，脸色刷的白了下来，死了十几天还可以活过来？阳气？借了他的阳气？那他自己不是没了？
赵斩回头看了李珣一眼，解释道：“阴阳二气发于六腑，自生而成，放心就是了，拿你一点也出不了人命！”
李珣长长送了口气，复杂地看向前方那道身影，“那师父现在，是鬼？”
“你这么说也没错，我以秘法守住了体内七魂六魄，肉身暂且不会腐化，但顶多也只能再坚持几天而已，所以接下来我会尽其所能的传授于你，至于能继承我几分本事，就看你自己悟性了。”
人生百年，草木一秋，赵斩似乎早已生死看淡。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斩脚下方向一拐，带着李珣离开河畔，往林子深处走去。
未过多久，泥土小路忽然铺上了一层白色石阶。
青苔漫漫，竹影斑驳。
视野尽头处出现了一片静谧的空地，夜雾如一层淡淡的青色帷幕笼罩其中，云端洒下银色的月华，点缀着这片梦纶美幻的梦境。
空地的正中处，一座简陋而幽雅的草庐拔地而起。
李珣整个人都惊呆了，赵斩居然住在这种地方，餐霞饮液，服气吞露，莫非真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没有丝毫寒意，仿佛那清爽宜人的幽泉直入肺腑，洗涤着浑身的浊气，感觉说不出是多么舒爽。
李珣深深吸了一口气，话里行间充满了激动，道：“师父，我一定勤修苦练，争取早日得道成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