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的街衢笔直却窄紧，连同穿街而过的长巷也细成一条缝，两侧的房屋鳞次栉比，虽然装饰各不相同，但是细细甄别，所有的屋舍的基本结构竟然是一样的。这种简单、直接、整齐一致的建筑风格，更像是军中营房。
渊灾频繁光顾，荒野危险丛丛，村镇一级的小聚集地已经不适宜在这动荡的年代存在，唯有通过高耸的城墙才能保存人世间的元气。在这个年代，为了能尽可能的让城池承载更多的人，城中必须保留足够数量的农田，故而所有的民居，都经过统一的规划，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
街巷的边角处，有高耸的木制哨塔，相隔不远，则是另一座哨塔耸立。若是有人能从高空俯瞰安平，在这座不甚大的西北小城中，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分布着数以百计的哨塔。哨塔的位置经过严格的测算，彼此间的距离几乎是等距的，从而构成了一座近乎全无死角的巡视网络，覆盖着整个安平。
哨塔上有强力弓弩，两座哨塔间的距离，恰好是两座哨塔上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和，确保无论在城中任何方位，都会集结至少三座哨塔重弩的集火。
安平只是西北的一座小城，便已武装到牙齿，可想如今的世间的形式。
夜幕降临，街衢寂静而又萧瑟，偶有收摊的商贩推着车走过以石子为基质的长街，车轮滚滚，悠长“咕噜”传的很远。夜幕下的安平异常漆黑静谧，仅有灯火则是哨塔上火把，不知为什么，今夜的哨塔始终有人把守。
偶有丝竹之声遥遥而至，声音如泣如诉，甚是委婉凄凉，李思思问了一声，方才知晓那是教坊司某位红极的清馆儿在抚琴清唱，这位清馆儿的琴艺高超，即使李思思这么个少年都能感受到曲调间的婉转与悲戚。然而卑微的年代，琴棋书画这等高雅并没有太大的用处，绝色妖娆只会招来更多人的龃龉与贪婪。
李思思摇了摇头，跟随程坤，接连穿过了几条街巷，来到城中心的位置，四周紧凑的格局忽然一变，街衢更加宽敞与干净，两侧的建筑大多是独门的院落，或是精雅别致的阁楼，与那些紧凑的民居全然不同，李思思立刻知道，他们到了贵族区。
其中有一座府衙占地极广，气势恢宏，即使隔着高耸的院墙，依旧可见府衙内亭阁高耸的景象。这是城主府的所在。而功绩司恰好在城主府的西侧。
渊灾已经过去了九年，早已没有什么人来评定军功，功绩司甚是冷清，但却依旧灯火通明。推开大门，早有侍女迎了上来，程坤没有和侍女纠缠，而是直接叫来了功绩司的主管——赵成平。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体甚是硬朗，头发花白，中间有些谢顶。
程坤与这个名曰赵成平的老者似乎颇为熟悉，一番寒暄介绍，那个被绑着的子夜人被抬了进来。
赵成平一把扯掉子夜人眼前的黑布，未等他有何动作，单手敲在子夜人的脑门上，子夜人再一次的昏了过去。赵成平翻开子夜人的眼皮，仔细看着那绿色的眼珠，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的带着一丝笑意说：“这是冥瞳，很罕见的能力，对视能迷人心智，致生幻象。渊灾时，拥有这种能力的子夜族曾经是咱们的大麻烦。”
“这应该是个很值钱的货色了。”程坤抚摸着修长的胡须说道。
“这个子夜人还没有成年，冥瞳的能力才刚刚成型，因而要打上不少折扣，这既是你们的不幸也是你们的幸运，如果是成熟的冥瞳，足以换取一道顶级的一品纹，甚至次一点的二品纹，但如果你们真的碰上有这种冥瞳的子夜人，可能就回不来了。”赵成平感慨着，接着说道，
“城中只怕除了城主，没人能对付那种子夜族，眼下的这个，我最多算二十点的功绩，这还是算在你们是活捉的份上，加了五成的。”
“二十点功绩，能干什么。”李思思疑惑道。
“能把一个寻常校尉提到云麾尉或是加五等士，每年多一百两的薪俸。”赵成平看了看眼前的清秀的少年：“但你是行商，这对你恐怕没用。”
南国爵位，分公一等，候二等，伯三等，此为上三爵，其下统称士，分为五等，五等士是最低的一等。而军中官职，校尉是入品的最低一档，其上则是云麾尉，都尉，参将，中郎将，都守将军，镇守将军直至大将军，都督等职位。
但在世俗的眼里，无论是帝国爵位还是入品级的官吏都是贵族。
“还有一点军功可换白银八百两，二十点就是一万六千两，一次付清，但那军功换银子很不划算，而且你是商盟的人，恐怕也看不上这点”
“最后，这里有几道纹，当然只是杂纹，二十点，看在你救过老程的份上，能给你换两道。”
“杂纹是什么纹”李思思疑惑道。
“那你听说过废纹吧，啊，对，废纹就是刻画真纹时失败的纹，纹的刻画不是一帆风顺的，就算是专门的纹师，制纹的成功率也就七八成，总会有些废品的纹出现的，废纹不能直接运用，但如果经过特殊的手法，还是能够废物利用的。这些以废纹为根基，制成的纹就是杂纹，而一道高等级的废纹能够制成好几道甚至十几道杂纹，所以杂纹的数量并不算少。小子，有时你会听说有的城号称拥有纹多少道，那都是虚张声势的，这些纹里面恐怕有一半都是杂纹。”
“那杂纹的功效如何。”
“杂纹不入品，功效一般是一品纹的三成到一半之间，还有些其他的缺陷，比如运转生涩不流畅，但我手里的都是些好货色，功效差不多都接近一品纹的一半。
“那老先生手里有什么……杂纹”李思思低声说道，商盟也有纹出售，但却是以正品甚至是精品为主，次品极少，更莫说杂纹。
“重岳剑纹的夜鹰纹。”
“重岳剑纹，夜鹰纹，这是衍影纹吧，”李思思惊异说道。
“嗯，重岳剑纹仿远古重剑太岳的一丝气势所著，激发此纹，可凝一重剑在手，轻易开碑碎石，夜鹰纹仿传闻中的九天鹏鸟的英姿，此纹可幻化一双翅膀在身后，让人腾空飞起来，同时还能暂时性的强筋健骨，增强力量，至少压倒一头虎蜥是没问题的”
“好吧，那就夜鹰纹吧。”李思思说道，以他的力量而言，寻常纹并没有太大作用，但如夜鹰纹的腾空之力，运用的好还是有着不小作用。
赵成平在柜台下一阵摸索，终于找出一块玉简仍在桌子上，相对李思思之前得到的纹，这枚玉简上的纹更像是一幅画，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李思思收起，望了一眼那个子夜人，虽然没有问那个子夜人将被如何处置，但以南国的历来的作风上看，这个子夜族人最好的结局也是在特别的监牢中过上一辈子，甚至很可能被挖下那双颇具价值的眼珠进行研究。
这种人世间的生死之敌，向来没有道理可讲，想想那个虎蜥分食的云麾尉，这个子夜族人的待遇可能还要好上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