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打脸
紫临城外，已是夜晚，大地被无边的黑暗笼罩。
群山隐没，异兽伏息，天地间陷入了宁静与沉寂中。
只有时不时出现的兽吼，起伏于山川林野间，才划破了平静的夜空。
无边域外，本应漆黑一片，却有一颗又一颗星辰浮现，隆隆而动，点缀在天幕上，如同蓝宝石般，幽蓝而灿烂。
而紫临城中，却是如同白昼，十分的繁华声不绝。
这是座不夜城，自出世以来，天光不坠，永无黑夜。
属于梁大师的摊位周边，影影绰绰，很多修士围在这里，观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通体神辉流淌，张陵如同一尊神人，周身腾起大片的银焰。
他声声厉喝，眉宇凌厉，逼视雪尘，释放出可怖的气机，向雪尘迫去。
一声声质问响起，回荡在这里，回荡在众人耳畔，似乎传进他们的心神，有莫名的力量升起，与之共鸣。
这是人心，这是人道之势，这是心灵的力量。数百人跟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声，心灵与之交映，形成一股独特的气机。
不过，这股气机来到雪尘周身三尺外，却如阳春白雪般，消弭的一干二净，未有任何涟漪泛起。
“不知，小兄弟，是否有其他物品来交换？”
这个时候，梁大师走了过来，示意张陵就此作罢，并安抚众人，遂又向雪尘问道。
他也只能这样猜测，虽然他是地师，但眼光也不差，即便雪尘浑身半点气息皆无，如同凡人般，可那股气质还是不容忽视的，为人行事不会如张陵说的这般。
“梁师，莫要轻信于他人，若他真有与大地灵乳同等价值的珍宝，又岂会迟迟不拿出来，存心在这里拖延时间。”
听到张陵的话，乌鸡和毛球眸子喷火，恶狠狠地盯着他。
第一次，它俩觉得张义全还是很‘可爱’的，不过一瞬间，乌鸡和毛球就恨不得抽自己两耳瓜子。
可爱？这两人明显同出一世家，不过是一丘之貉，天地间两股非常大的稀世浊流。
“这样的人，明显是有意于此，没有实力，毫无才能，却凭一腔冲昏了头的热血，趁机引来别人瞩目，好借梁师的名头在紫临城出名，不得不说时别有用心。”
张陵似乘胜追击，神情肯定，对自己所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环视一周后，见到众人的强烈反应，十分的满意。
而雪尘，却像未闻一般，不动声色。
倒是乌鸡和毛球俩，义愤填膺，眼中喷火，目光灼灼，似乎要将张陵给烧出几个大窟窿来。
他浑身气机愈盛，向雪尘压去，又继续说道，“说不定，这人是被某个势力请来，有意羞辱于梁师你的，最终目的，还未可知。”
张陵直接丢下了个更大的炸弹，他看向雪尘的目光都是带笑的，得意无比。
这一句话说出来，不亚于之前的‘戏弄’二字，甚至更胜，顿时在人群中炸开了锅，议论声纷纷，喧哗一片。
他神色颇为自得。
不过，见雪尘仍是视若无睹，甚至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他，连梁师也不再说话，瞬间俊美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惊怒。
雪尘十分的平静，眸子淡如云天，有一种看透世事、古井不波的境界在其中。
从青色的袖子中拿出一物，直接递给了梁大师。
梁大师对他致意，伸手接住了这一物，却是一个半指高的玉净瓶，如同瓷器一般，莹白光泽流转。
这是一种储物法器，是传说中菩萨兵器羊脂玉净瓶的的仿品，以珍稀玉石打造，能保持精气不泻，维持精华不散，向来是装载精粹神液的极佳之物。
“哦，现在知道急了，不过，估计你也拿不出什么珍贵的东西，就别来糊弄梁师了。”
张陵冷冷笑道，面容甚至有些扭曲，他不吝嘲讽之能，料定雪尘此刻黔驴技穷，在最后关头拿出个玉瓶，不过是破釜沉舟。
这个时候，张陵甚至都懒得看一眼，气定神闲得站在一旁，似乎一切的发展尽在掌握之中。
“好香啊！”没多久后，有人发出惊叹，面露痴迷。
“是啊，不过这异香是从何处飘来的，”同样，有人提出疑问。
“我不过是闻了一口，感觉像是在神池中沐浴过一般，浑身舒畅，神清气爽，并且神识似乎都仿佛受到了洗礼一般，清明澄净，”一人深深的吸了一口后，神情舒适，这般评价道。
“莫非，是从大师那里手中传来的？”
“好像真的是这样，难道玉净瓶内装的东西，真的价值惊人，有着奇异的效果，不逊色于大地灵乳。”
那个拇指大、半指高的小瓷瓶，此刻，有宛若‘仙雾’般的物质在溢出，丝丝缕缕，散发着独特的味道。
那是生命精华太过浓郁的表现，形成如仙雾般的物质，异香四溢。
见状，梁大师眼露惊色，为之动容。
如他们一样，梁大师将这种仙‘仙雾’般的物质吸入口鼻间，没多久，便露出一种陶醉的神情。
这他们更加确定了，这种有着洗涤神识、让人神清心明的物质，真的来自于梁大师手中的玉净瓶。
“没想到啊。”
“是啊，竟有如此奇效，实在让人震惊。”
“我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是舒坦的，就像吃了一颗宝丹灵药一般，精气神充盈。”
“我也有这种感觉，前些时日外出探索遗迹造成的肉身损害，也隐隐有好转的趋势。”
“想来这位道友也是顾忌此物的惊人之效，才迟迟不拿出来。”
短短片刻间，这里聚集了更多人，皆是被异香带来的奇效所吸引而至。
有人叹气，并说道，“都是我们错怪这位道友了。”
这一句话，让众人瞬间缓过神来。
“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坏了大师的声誉。”有人懊恼道。
“那该如何作为？”
“大师一向待我们不薄，却听信了张小公子的话，这不是给大师抹黑吗？”有人将声音压的很低，与旁边的人小声议论。
……
这一字字、一句句，全部响起在张陵的耳畔，起初，他并不在意，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后来，随着旁人的确定与惊呼声，连他自己也坐不住了，不禁确认到。
霎时间，张陵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
一声声话语毫不掩饰，带着讽刺，让他感觉异常的刺耳、难听，一切都反转了过来。
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别人颇有意味目光，在他浑身上下的打量着，那种像看笑话一般的眼光，让他眼中杀机翻涌。
“小兄弟，是我与大家误解你了，老朽在此，向小兄弟说声抱歉了，”梁大师手握玉净瓶，面带歉意，对雪尘一拱手，微微躬身。
众人一惊，虽然平时梁大师对他们很礼貌，但却从未这样过，显然是因为他们，感动之余，又暗自懊恼，不该轻信他人，以至于梁大师为他们出头道歉。
就在梁大师欲躬身时，却有一股力量涌上来，阻挡他弯曲的身子，即便以他的修为，也无济于事，这让他一惊。
“大师严重了，”雪尘微微一笑，同样一拱手，还以一礼。
“皆是老朽的过错，小兄弟，莫怪，莫怪啊，”梁大师十分抱歉，众人也是为维护他，对雪尘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话，让他内疚。
即便没有大声说出来，但以修士的能力，光是苦海秘境内的彼岸级修士都可声闻数百丈，何况之上的道宫、四极、化龙，乃至仙台秘境的修者，洞幽烛微，探听天地。
“梁大师，皆是我们这群人没分清青红皂白，胡乱冤枉了这位道友，并私下对他言辞不善，大师，您又何必替我们担这份过错，实在是让我们受之不起。”
位于梁大师摊位旁的一位摊主顿时看不下去了，他以前多受大师照顾，有挽命之恩，直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并不断解释，向雪尘抱拳，表达歉意。
“是啊，这位道友，皆是我们误会你了。”
有人附和道。
“我们也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人，错了就是错了，在此向道友你道歉，还望海涵。”
“诺，我老袁也不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块宝铁，就当赠给你了，”一位性格豪放、长着络腮胡子的修士掌心赤华一闪，一块半斤多、红艳艳的不规则金属就摊在他手中。
“我老袁倒没什么，不过，可绝不能给大师抹黑，砸了大师这么多年的招牌，这块离火宝铁，就给兄弟你，权当赔礼了。”
络腮胡子修士走到近前，干脆的将离火宝铁推出，欲交给雪尘，不过，却一把被梁大师拦住。
“老袁，你这样就陷老朽于不义了，咋俩作邻里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这块宝铁是用来打造称手兵器的，如今拿出来，岂不是绝了自己的念头。”
“梁大师，若不这样，怎么向这位道友交代，毕竟，是我们误解了他。”
络腮大汉有些急眼，听到梁大师这么说，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傻大个，大师这是怕你的东西别人瞧不上眼，看你那一脸肉痛的表情，人家敢收吗，哈哈。”
位于梁大师摊位旁的那位摊主适时插口道，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无妨，道友。”
这一下子的转变，倒是把雪尘弄得不好意思了，他只能开口，淡淡说道，表明自己的态度，眉间朱砂灿若流华。
而梁大师也示意他把宝铁收起来。
张陵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词，但心中，早已杀意四起，若江河决堤，滔滔不绝，对雪尘下了死刑。
此次过来，他本意是替父亲传话，又打着交好梁大师的目的，不曾想，遇到雪尘在这里，询问大地灵乳的价格，随后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面对梁师开出的一百五十方上品源石，沉思不动。
看到这里，张陵瞬间明了，嘴角冷笑。
为了在梁大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他打定主意，也就有了刚才的一幕的发生。
他携化龙威势，声声质问，并煽动众人，一步步向雪尘逼去，为的就是揭穿雪尘徒有其表的模样，不曾想，事情反转的太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狠狠地打脸，让他几乎无颜留在这里。
“陵小子。”
梁大师叫了张陵一声，让他感觉如坐针毡，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汇聚而来，带着异样的色彩看着他。
若非梁大师在这里，他不好发作，只能‘嗯’到，收敛了浑身神光，沉默以对。
“陵小子，这件事是你起的头，冤枉了这位小兄弟，就看在老朽的份上，给小兄弟道个歉吧。”
梁大师平静开口，对着张陵的肩头拍了拍。
听到这句话，张陵脸色一僵，让他道歉，老东西。
他可是古世家的小公子，地位极高，在古世家中举足轻重，谁人敢轻视与怠慢半分。
不过短短二十年，张陵就已经达到化龙五重天，即便是一些族中长辈，也是这个修为，纷纷赞叹他天纵之资，为惊世人杰，将来必定能在东洲大放光彩，万众瞩目，光芒万丈。
就因为梁远生这一句话，自己就需要向雪尘道歉，让他惊怒不已。
若非他父亲有求于梁远生，真当自己是梁师了，还会让他这么恭谨与尊敬，真是不识抬举。
他本想甩袖一走了之，可想起他父亲张易空的嘱咐，却暂时抑制住了这个念头。
“抱歉，”张陵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眉宇间一抹杀气转瞬即逝。
但雪尘根本就没有理睬，却是和梁大师交谈起来。
倒是乌鸡和毛球一脸笑意的在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嘲讽之色不言而喻。
这让他更加的恼怒，坚固了内心的想法，杀机滔滔，翻涌不息。
“小兄弟还有这种珍稀的大地精华，与我这大地灵乳倒是有相似的药效，不过看起来更加的惊人。”
众人闻言，皆惊讶起来，玉净瓶内的东西，他们已经感受到其效果了，对于肉身识神有不小的裨益，让他们通体舒泰。
但不曾想到的是，那个白瓷般的小瓶子里装的东西，竟然更加的珍贵，受到了大师的惊叹，比大地灵乳还要更胜一筹。
要知道，大地灵乳已经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洗身炼神之物，这让他们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敢问小兄弟，不知此精粹唤作何名，倒是让老朽好生惭愧啊。”
梁大师苦笑道，“老朽身为地师，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连名字都叫不出，实在是愧对天师殿。”
“大师何需如此，名字，不过是前人定下的，亦如现在的修行境界――法身，古代被称为地仙，因其具足法相天地的肉身神通，又唤法相境。”
雪尘淡淡说道，十分的从容。
“倒是老朽着想了，”梁大师拂着白须，哈哈笑道。
“这是一种石中精粹，唤作钟灵石乳，乃是有石通灵，蕴生孔窍，如同人之窍穴一样，能自主呼吸，吞吐天精月华，十方神能，自石体内诞生出了一种类似于‘髓’的物质。”
“正如大师所说，钟灵石乳的确与大地灵乳有些相似的药效，不过，它最大的作用便是为修行之初的生灵伐骨洗髓，增强肉身潜能，筑下坚实牢固的道基。”
“筑基？”
梁大师露出惊容，筑基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每一位生灵，从初生开始，根基与体质已经固定了，即便有一些奇珍能将其改变，也不过是增强部分罢了。
除非，是凭着不断的修行，逐渐挺升自身的潜能，最终打破身体的一层又一层枷锁，开启肉身神藏，扭转先天的定界，脱胎换骨，获得近乎涅槃新生般的变化。
当然，这需要极高的层次才能做到的。
要说，筑下道基，这几乎是一步登天的机缘，只要潜心修行，便可扶摇直上仙台秘境，近乎水到渠成。
见雪尘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点头，梁大师才说道，“小兄弟，那你这东西可珍贵多了，但凡能筑基的天材地宝都异常的稀少，无一不难求，光是诞生的地方，便非常的苛刻，恐怕就是地师，纵是费尽一生的光阴，也难以发现一种，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梁大师感叹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一草一木，一花一果，皆是在汲取天地精华，夺乾坤造化之机。
因此，如那些神药、圣根之类，举茫茫世间，恐怕都没有几株。
这相当于一种另类的道果，内蕴大道碎片，可让凡人立地成就尊者，绝世难求。
光是生长年龄，都不知道需要多少万年，更何况，还需要受到大天地的针对，几乎难有渡过天罚，辛存下来的。
如东洲第一灵根，九曲丹参，便是扎根在大道禁区中，被天地间恐怖绝伦的势遮蔽，便是教主级人物闯入，也走不出多远，九死一生。
大机遇与大凶险并生！
而雪尘这钟灵石乳，可在修行之初筑下道基，长养道性，实是不可多得之瑰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比药王的功效弱多少，也难怪梁远生露出吃惊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