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太阳好像是谁挂在那里的一般,一直在众人的头顶上悬着,红彤彤的散发着灼人的炽热,无论什么时候抬头去看,它都在那里。
周寺卿再次低下了头,他已经不指望这太阳会有落山的一刻了,他只希望那高台会有生的希望,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双眼定定的盯着越来越高大的黄金台,摇晃着身体,周寺卿一步一个血脚印,向着越来越高大的黄金台靠近,突地他一脚踩空,身子一倾,连哼也未哼一声,人就倒了下去。
眼瞅着一个没注意,前方的人影就不见了,向龙向虎两兄弟已经有些麻木的心顿时狂喜,知道八成是周寺卿寻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的用出了一直积攒着的力气,向着黄金台奋力前行。
这就是接受过特种训练的人与普通人的区别,至少他们两兄弟还知道积蓄一定的体力,用以面对未知的威胁。
而作为不普通的普通人,赵禛却在不断压榨自己身体里面每一丝的力气,即便此刻全部压榨干净了,他也仍旧咬着牙,不断的用意志力去催眠自己,虽然扛着的柳青羽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可他就这样盯死了那座黄金台,直到他也脚下一空,跌了下去。
没有任何的惊呼,赵禛的反应神经已经彻底麻木了,直到他噗通一声砸进腥臭血红的泥沼里,他才有了些反应。
一层淡淡的血雾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直到将仍有些呆滞的赵禛完全包裹住,赵禛才涩着双眼,看向四周。
又过了好一会,鼻息里感觉到了四周传来的浓烈腥臭,赵禛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齐胸的血沼里,身前不远处就有一颗斗大的头颅正双目狰狞的看着他。
赵禛木然的盯着那颗头颅看了良久,直到泡在血池中的肌肤传来一股灼烧般的刺痛,他才想起随着自己一同掉下来的柳青羽。
还好,此刻柳青羽就仰面躺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勉强可以看的出来,她身下压着的是一只巨兽的爪子,单看那爪子,就不比柳青羽的身子小。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赵禛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目力所及之处,是各种妖兽的死尸。有的妖兽身长十数丈,浑身密布着餐桌大小的鳞甲,有的妖兽浑身长满标枪似得锦羽。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妖兽不管有多么的巨大,他们都被砍下了头颅,“这是个弃尸地。”赵禛看着这个数百丈方圆的血坑心头巨震。
就在这时,一条匹练似得金光从天空射下,照的这血池沼泽一片通明,赵禛勉强抬起头看,就见空中那条银白的匹练慢慢张开,从中露出一颗金色的瞳孔。
“嗡!!”
那金色的巨眼才一张开,金瞳中的神威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落,暴虐的撞在血池中央的黄金台上。
“轰!”
一声震天的巨响,那直径足有十丈的黄金台猛的一颤,爆出一片耀眼的金光,赵禛被这声巨响震的脑袋一晃,直接晕了过去。
那和着金光的气浪排山倒海般从黄金台上翻滚而起,可转瞬间,又被那金瞳中散发的神威压的一滞,好似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生生压在了黄金台上一般。
四散的气流刮过血坑四壁上的尖翘石头,发出一片“呜呜”的哨音,好似鬼哭狼嚎一般,在这巨大的血坑里来回的传递。
“噗通!”
“噗通!”
不知道过了多久,灌了几口腥臭血水,浑身如同火烧一般的赵禛,在剧痛中悠悠醒转,他挣扎着从泥沼中坐起,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只觉着好像有一团火焰从五脏六腑冲起,一路直上,却噎在喉咙里。
憋了好一会,一团黑褐色的血雾从赵禛嘴里喷出,赵禛这才觉得轻松了点,可双眼的刺痛又立刻袭上心头。
虽然目不能见,赵禛却听见周围又响起几声惨嚎,就在这时,周寺卿嘶哑的声音响起:“大家都别慌,听我说,这血池里有大好处,这些妖兽尸体中的气血散而不灭,都浮在你我周围,大家只要静静的呼吸,慢慢的引导,这些气血精华就能被我们吸收,这样大家就都能活下去了。”
李子宁忍着浑身的灼痛,吸着气道:“你,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张相陵也想认同的点头,可眼睛里混进的血水好像刀片一样,在不断的折磨他的一双眼球,他实在不敢张口,担心自己一张嘴就会喊出来。
只有向龙向虎按照周寺卿的话,硬挺着浑身火烧似得剧痛,一呼一吸的动作起来。
赵禛突然想起了跟着自己一同掉下来的柳青羽,连忙伸手在四周摸索,就听周寺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用找了,她很安全,虽然还不能动弹,却死不了了。”
赵禛一怔:“你看得见?”
“哼!”周寺卿冷哼一声道:“我摔下来后就发现了这里的好处,强挺着运起了服气术,没过多久,就见你们一个接着一个摔下来。”
说到这他顿了顿,心有余悸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怀疑这黄金台实际就是座斩妖台,方才又有十几只妖兽被人推到金台上砍了。”
“你亲眼看到的?”赵禛忍不住发问,他想起了那只撕裂苍穹的金瞳,只是想想,赵禛便觉着脑海里又出现那如海的神威,那只金色的瞳孔好似印进了他的脑海,只要他一想起,那金瞳的威压就会压的他浑身颤栗不休。
“我正闭目服气,忽的听到一声巨响,便本能的运起真元抵御,可我才练到引气入体,哪里抵挡的住,还没等睁开眼便晕了过去。”
周寺卿红着双眼,心有余悸道:“幸好我已经恢复了一些真元,所以没多会我就醒了,就看见几只小山似得白毛巨猿被砍了头颅,扔下血池,又过了许久,你们就都醒了,”
赵禛听的出周寺卿声音里的恐惧,忍不住问他:“那你看到是谁在斩妖吗?”
周寺卿苦笑摇头:“哪里敢看,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我甚至能感觉到,只要我动一动指头,就必死无疑。”
“有这么玄乎?对了,你,你说的服气术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呼一吸吗?”李子宁再次开口,听得出来,他也挺过来了,声音轻松了不少。
周寺卿看了眼龇牙咧嘴的李子宁,傲然道:“朝坐云台摘紫霞,常伴青松画雪眉,这便是先秦练气士,引气入体,服气养丹,寿三百而不老,这服气术,就是练气士的基础法门。”
“哦?就是一呼一吸这么简单?”李子宁又问,这次张相陵还有向龙向虎兄弟都支起了耳朵,准备听周寺卿细说。
赵禛却心头一动,暗自吸了口气,鼓动脏腑练起了自己的炼气术,他想试试自己所创的炼气术在这异界还有没有用。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故有余者必善补,夫存于天地,唯先天一气也,故..”周寺卿阴阳顿挫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凝神静听。
赵禛闭住一口气,缓缓的揉动自己的脏腑,耳中却认真的听着周寺卿背咏服气术的口诀,青霞剑的事情犹在眼前,由不得赵禛不仔细,否则那天周寺卿小孩子脾气发作,一剑就能把赵禛给斩了。
这一口气闭住的时间极长,直到周寺卿住了口,赵禛才心中了然的缓缓松了这口气,服气术果然不简单,单单一个引气入体,就玄之又玄。
缓缓的睁开仍有些刺痛的双眼,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周寺卿,赵禛暗暗的点了点头,一直压在心底的不快也随着周寺卿开诚布公的传授大家服气术而消散。
而此时,赵禛也看到了周寺卿所说的气血精华是什么样子,在血池表面有一层淡金的血雾在不断翻滚。
这些翻滚不休的气血精华偶尔会升腾而起,只是这气血精华升的越高,颜色就越清淡,还没腾起丈高,就被一直挂在空中的太阳烤的无影无踪。
赵禛正准备趟过血沼去看看柳青羽,却见她红着双鱼自己坐了起来,赵禛愣了下,担心的看了眼她,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柳青羽好像有些害怕赵禛,只说了一个字,就赶紧闭上了双眼,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呼吸起来。
赵禛愣了下,柳青羽的冷漠让他摸不着头脑,只觉着此刻的柳青羽有点陌生。
可究竟哪里让他感觉陌生反而又说不上来,赵禛想到了周寺卿,知道这是个神奇的少年,便又回头看向周寺卿。
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周寺卿正在服食飘荡在血池上的气血精华,一呼一吸间,那张俊脸散发着忽明忽暗的淡淡的粉红荧光。
看到众人都在练习服气术,赵禛就按下了心里的疑惑,准备去巨猿近前仔细看看,却突然发觉血池里的人数不对。
“一、二、三、四,”
“不用找了,张儒焱不在这里,他掉队了。”周寺卿甚至都没睁开眼睛,说完这话便又吐纳起来。
赵禛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可现在提都提起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出声道:“那,那我爬上去找找吧。”
周寺卿抬起眼皮笑了笑,叫起了向龙向虎,这兄弟俩虽然初次练习服气术,可胜在此地血气精华浓郁,所以此刻体力也多少恢复了点。
他俩走到一边,扶着血池的墙壁叠罗汉,勉强能将最上面的赵禛撑起,赵禛伸直了手臂勾住崖壁边沿,就听一直闭目吐纳的周寺卿道:“随便找找就行了,别走出太远,免得没力气回来,我们已经掉到这里四个多小时了,你就算找到他,这太阳也早把他烤干了。”
那你不TMD早说,赵禛在心里骂了句,气道:“那也得去看看。”
周寺卿冷笑不语,赵禛的声音有点大,张相陵从静坐中回过神,只听到后半句,不解道:“看什么?”
“看张儒焱死了没。”说实话,赵禛对张儒焱也没什么好印象,先前在南极洲一直针对自己就不说了,在金石戈壁时,这货居然好意思扒掉柳青羽的鞋子,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最让人厌恶。
可话又说回来,那毕竟是条性命不是,所以嘴里说着气话,赵禛还是手脚并用的攀上崖壁,他心底多少有些生气,对周寺卿的薄凉有点齿冷。
可出了血池,才发现血池上下简直是两个世界,燥热的空气将他浑身上下一包裹,赵禛的脑海忍不住昏沉了下。
他甩了甩头,驱赶掉心底那想要回到血池纳凉的念想,低头寻摸了起来,却找不到半点确定方向的痕迹,便是众人留下的血迹也消散不见。
抬头仔细辨认了下方向,入眼的都是一望无际的金块戈壁,哪里去寻什么参照物,况且他扛着柳青羽走到最后,全凭着毅力,哪还有精力寻思其他。
“嘶”,才站了这么一会,脚心踩在滚烫的金块上就扛不住了,赵禛知道这下就是想要找人,也得从长计议了。
至于趴在哪等死的张儒焱能不能等的起这个从长计议,赵禛想想也只能长长叹口气,拿定了主意,赵禛一转身,“噗通”一声,又跳进了血池中。
看见赵禛一屁股砸进了血沼里,周寺卿抬起眼皮笑了笑,却没说话。
“见死不救很好笑?”赵禛用手抹掉粘在脸上的血泥,瞪了周寺卿一眼。
“哈哈”
周寺卿大笑两声,不屑道:“我看自不量力倒是真的。”说完话,便又自顾自的修炼起来。
这血池虽然污浊不堪,但胜在血气精华充盈,这种地方对于周寺卿这样的引气期而言,绝对是不亚于洞天福地的存在。
碰到这样的福地,他自然没空陪赵禛拌嘴,倒是李子宁睁开眼看了看两人,他很想对赵禛说一句:做好事也得看看时间地点吧,在这种危险环视的异界,先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可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暗自警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脱离这个集体,不然张儒焱就是下场。
赵禛看了看一脸淡笑望着自己的周寺卿,又看了闭上眼睛练习服气术的李子宁,突然觉着心下一阵烦闷:不行,一定要找找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