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法本就讲求虚虚实实。”
“风雷为什么就不能接通明?虽然不好看,却完全符合剑道虚实之意。”
“他这套风雷已练得极纯熟,但剑谱背得再熟有什么用?”
“剑法不仅要学会,更要学会,这两个‘学会’含义不同。”
“真正学会了一套剑法,哪怕是通明剑法,也能赢。”
“他的剑法太工整、太拘泥。他还未败,只因对手的击浪剑法还未纯熟,神力也略逊一线。但对手剑法却比他灵动,所以,他要输了。”
周围弟子一片静默。
不是因为被叶长云平淡的语气震住了,是因为场上局面渐渐明朗,瑶南弟子,真的要输了。
松阳弟子一声轻吟,出推波助澜,回剑,剑脊平压,打在对手的肘内。
如果是气剑,这一剑对手的小臂已然不存。
“啪嗒”。
邙林木剑落地。
结束。
松阳弟子席欢声雷动。
瑶南弟子席也报以热情的掌声,因为这场对决很精彩!
只有叶长云周围的一群弟子很郁闷,他们早早就知道了结果,虽然心里不愿意相信,但叶长云的话还是完全说中了。更让人郁闷的是,即使他说中了,众弟子还是没看出来。
不就是第一百十九式不慎输了半招陷于被动,以至于落败的吗?旗鼓相当的对手胜负本就在一招半式之间,这其中有许多偶然。
哪里太工整、太拘泥?对手的击浪剑法哪里还未纯熟?
只有窦启轩真正看明白了,也难怪众弟子郁闷,叶长云口中的“太怎样怎样”其实仅仅是纤毫之差,只不过,一般人甚至分辨不出的差别,在他眼里便如沙子般硌眼。
窦启轩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他知道叶长云本来的身份。
整个五洲大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窦启轩最初认识叶长云的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仅仅一面之缘,窦启轩的印象实在很糟糕,那个人真的很狂妄、很骄横。
直到后来他又认识了叶长云,才明白那个人也不是真的生性就那么狂妄,只不过他以前站得太高,一个人如果从生下来就站在巅峰,那他当然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低头看别人的。
其实这周围的弟子们全都是天才,窦启轩自己更是天才,只不过,有些人生来就是让天才们也郁闷的。
现在这个人已经从巅峰下来了,和别人一样站在地上,然而他的眼光还是那么高,换成别人这一定会很难接受、会很痛苦。可是,看叶长云的模样似乎也没有。
窦启轩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件事让他不禁愕然:叶长云此人……其实就一奇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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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瑶南三比四落后,但瑶南弟子席并未沮丧,因为桑乙歌下场了。
欢呼声惊得远处的飞鸟都四散逃开。
桑乙歌平时也没那么受欢迎,很多人不喜欢他,可现在他毕竟代表瑶南出场,瑶南弟子支持瑶南弟子,这还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窦启轩觉得这事儿其实挺有趣,天教弟子入学本有相当偶然,时常只是教务长随手一分,你来这里,他去那里,从此后就成了不同派别。东洲的瑶南、松阳如此,西洲的云坞、集牧如此,北洲的怀德、中土的颐和、飞鹤渚、昙林,无不如此。
但,很快欢呼声就变得沉寂了。
松阳方面居然派上了一名已经突破到坐照境的弟子!
突破到坐照境,就应该升入东洲总校成为天教学生,只不过总校每年入学照例在秋季大练之后,看眼前这位松阳弟子,应该刚刚突破,但,坐照境就是坐照境,坐照境第一层也比入神境第九层强上何止一倍!
太卑鄙了,瑶南弟子无不郁闷,摆明了这就是要用神力碾压啊。
松阳方面,当然,正是此意。只是,还有另一层用意,他们也想好好看看桑乙歌的进境。
九阶弟子是很受关注的,虽然,他们之中也有近一半人连未能修成,甚至,其中有人连坐照境都未至就泯然众人,但,也有不少人成就直追十阶、甚至超过。对于九阶弟子来说,他们不仅关乎一所分校声誉,也关乎天教未来。
十五年前,五洲大陆出生了两个九阶,前后五年也只有这两个,他们居然都进了瑶南。十年时间,他们都已升至入神境第八层。入神境最难的是四至五、七至八,这意味着他们都已过了难关,要不了几个月他们就能突破至第九层,甚至,如果运气好一点直接突破到坐照境,还有可能赶上今年的总校入学!
这实在令人期待。
这名松阳弟子比桑九歌大五六岁,这个阶段大五六岁意味着实战经验要高出许多,更何况,入神境与坐照境之间的差距,巨大。
松阳弟子知道自己的使命,取胜不是问题,他要尽量让桑九歌展现出实力来。所以,刚开始,他没有用神力碾压。
十数招之后年少的弟子们也看得出,桑乙歌这套乙歌剑法,和方才那两人的差别了。
凌厉!
面对比自己修为境界高一大截的对手,桑乙歌没有任何畏惧、任何犹豫,出手凌厉,掌中的邙林木剑如挟闪电,竟如气剑般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光芒!
方才的对决如一场星光雨,磅礴、美好,观者心情激荡,终究还是放松的。而此刻,众弟子竟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演武场受结界保护,神力是不可能泄露出来的,这股压力竟纯由剑的气势而来。
“好像,比起一个月前又提升了啊。”
“是啊,太厉害了……”
与桑乙歌同龄的弟子忍不住小声议论。
而这种议论声很快也消失了,大家都在专注地看,连本来在闲谈的校长翟远道和总校教务长虞靖南也渐渐凝聚了视线。
一般小练,总校方面不会来人,但今年不同,因为今年秋季大练,会由五洲八校共同参与,决出五年一度的“大榜首”。东洲总校方面也想预先看看弟子们的实力。
一转眼,又是十数招,松阳弟子已不得不运用起更多的神力。
这是个心态很好的弟子,他知道大家都在看桑乙歌,其实并没有人关注自己,可那又怎样?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对手才十五岁,这很了不起,自己的境界本来就比他高,必须运用更多的神力才能应对,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结界之内,两人带起的神力漩涡已经渐渐合成了一股洪流,沿着结界的边缘飞旋!
演武场的地面由练剑石所砌,此时竟然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裂纹。无数细小的石粒从缝隙中飞起,旋即卷入洪流,在结界周围形成了一道雾气般的沙尘幕。负责维持结界的几位教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结界上加了第二层,将沙尘幕硬压了下去。
“这孩子不错。”窦启轩低声赞道,“即使有九阶天赋,十五岁要达到此等境界依旧不易。”
叶长云道:“那是因为他一直都有个很好的对手。”
“哦?”窦启轩稍微一想,立刻明白了。
“那就难怪了。”他点头,又感慨,“一个人如果没有对手,很寂寞吧?”
叶长云笑笑,“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对手?莫天君也一样有对手。又不是只有年纪一样的人才能当对手。”
窦启轩想想他这话的意思,想想他所谓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又无语了。
桑乙歌真的很强,这是场边观者的共识。
但,这和桑乙歌能赢是两回事。
他的修为和对手之间有着两个等级的差距。如果都是入神境,第七层挑战第九层,虽然难,依然有几分希望,但入神境和坐照境,差距太大!
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能赢,莫擎就曾经在小成境赢过大成境的对手,辛九枢也曾在具形境第九层,战胜过初窥境的对手。但他们是莫擎、是辛九枢。
观者都看得出来,桑乙歌还未落下风,只是因为对手有所保留。
百余招后,对手剑势终于暴起!
他本来就该赢的,只是师长想要多看看桑乙歌,看了这半天差不多了吧?到了该赢的时候了。
桑乙歌立刻就被压制了,凌厉的剑招仿佛突然挂上了几块巨石,速度一缓,光芒立减。
瑶南众弟子更安静了。
确实,本来也正该如此,但心里还是不爽啊。本来校际小练,双方都是有默契的,各轮对手理应实力相当,毕竟胜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是给弟子实战的机会。如果只争胜负,那瑶南也不是没有坐照境的弟子啊。有意思吗?
有几个前排弟子忍不住回头,一看叶长云表情也挺严肃,心更凉了。
反倒是窦启轩开口说道:“还是有希望的。”
叶长云沉默片刻,赞同:“希望不小。”
众弟子一听就来了精神,叶长云的话有时候道理不好懂,但结论好懂,眼光那是极准的。
但这回叶长云说出的道理也很好懂:“这松阳弟子自恃修为,也拖得太久,桑乙歌早把他的路数看透了。他暂时压制住了桑乙歌,可十招之内如果不能取胜,就是桑乙歌的机会。修为上区区这点差距,剑法足以弥补,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是不懂呢?”
区区……这点差距。所以听多了长云先生说话,是要吐血的。
他的话说完,场上已到了第十招。
松阳弟子有十分把握,这是最后一招了,桑乙歌已经快到极限,手上的力量比看起来还要弱,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松阳弟子决定全力一击!
这是对对手的尊敬,桑乙歌会受伤、会倒下,但不会受很重的伤,邙林木剑伤人的威力还是有限。
剑起!
所有人都看出这必是不同凡响的一剑,有的人已经开始惊呼,有的人甚至不想再看。
剑落。
演武场上,一人怦然倒地。
惊呼声更响了。
倒下的赫然竟是那松阳弟子。
很多人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连忙问左右。
也有人看得很清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桑乙歌的神力被压制着,所以那一剑力量真的不算很强。
可是太准。
看清楚的人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里本来明明没有破绽,桑乙歌却向着根本不可能刺进去的地方出剑。
剑到,忽然那里就露出了一丝破绽。
只有那么一丝,只有那么一瞬。
只能是事先算准,才能出手这么准。
可这是什么样的眼力?
惊呼声变成了欢呼声,桑乙歌在欢呼声中面无表情地下场,他极力保持着淡定,唯有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激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