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低回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的时候，尹小深几乎是触电一般将手机拿到面前，却看到屏幕闪烁着8位数的固话号码。
是公司，不是洛非石，不是洛非石。
她的心中反复念着“不是洛非石”，那简短的一句话就像在山谷中喊出来一样，回音越来越大，一瞬间，竟然让她有些眩晕。
手机铃声固执地响到了最后，可是，她都没有想起来要接电话。
隔了两分钟，手机铃声又响了，还是公司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喂，您好。”尹小深接通手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小尹啊，昨晚上喝多了，现在也该睡醒了吧？”
是张主任，似乎对这个半途离席，上午旷工的员工并没有气愤和怨恨，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跟平时一样，和蔼可亲。
“哦，张主任。”尹小深还没来得及组织词语，电话那头又接着说：“小尹啊，这个时间也该来上班了吧，我看看能不能把你上午的考勤补上。”
“张主任，不用了，”尹小深终于下定决心，即使昨天晚上不发生那件事，尹小深也是要干脆利落地去辞职的，如今因为那件事，她满身心的疲惫不堪，如今的她，更加不能适应那个工作了吧。如果只是在办公室打打杂，她当然能够坚持下去，但是，她不想成为酒囊饭袋的陪衬物。
“张主任，我现在就去公司，到公司我再跟您说吧。”尹小深飞快地挂上了手机，她怕她一拖延，就又丧失了果断辞职的勇气。她本来就是不是一个独立果断的人，认识了洛非石之后，她变得更加犹豫和懦弱，她不知道，如果她的人生没有和洛非石相遇，她会不会慢慢学得像安雨一样？
安雨，她想起她跟那个有妇之夫的师兄，不由得叹了口气，无论多么坚强理智的女孩，在面对爱情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变得盲目和愚蠢？
她是，安雨也是。
抵达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了，办公楼里人群熙攘，都堵在电梯口的地方，他们一边热切地讨论着工作生活，一边提着各种各样的盒饭等着挤上电梯。这就是所谓的白领吗？尹小深也算是其中的一员吗？每天中午，总是算计着要吃点什么既便宜又能吃饱吗？
尹小深避开人群，走进空旷寂静的楼梯。公司在8楼，她曾经因为要减肥爬过一个周的楼梯。
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到三楼的时候，就开始不可避免地气喘，她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似乎在那次住院之前，她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她的体育课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倒数，一旦运动时间稍微一长，她的喘息就像破旧的乐器，发出令人疲惫的声音。
总算来到了8楼，她在走廊里剧烈地喘息了一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和面上的表情，才已一个正常的状态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张主任一个人，他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尹小深，笑了一笑。
“昨天晚上，还好吧？”他就像一个和蔼的长者在关心后辈一般。
“喝的有点多，让您见笑了。”尹小深答着，走到张主任的面前，却并不坐下，她站立着身体，有些局促地说：“张主任，谢谢您的关心和照顾，我想……”
她停顿了一下，张主任却已经接着说道：“想辞职？就因为一次酒局？”
“嗯……也不是一次酒局，我本来就不会喝酒，这样下去，我想我也会误了公司的大事。”
“考虑清楚了？”张主任问。
尹小深点点头。
“辞职与否，是个人的自由，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张主任摊开了手，“不过小尹啊，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社会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和一帆风顺，工作中的事情，社会上的不平，即便你还看不惯，却也要咬牙坚持的，这就是生存。”
“我……坚持不了。”尹小深摇摇头。
“你是刚刚换工作吧？我记得面试的时候你说过，想要找一个真正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工作而不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打杂。也许你发现了，这也不是你所谓的能够真正实现自我价值的工作，这也不过是一个负责乱七八糟小碎活的工作，这才是真实的。你即使再换一个工作，也会发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到时候你怎么办？再换工作吗？社会，不会放任你这样任性的，你换来换去的下场，就是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当然，如果你家里有背景有势力，咱们另说，但显然，你没有。”
“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再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可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尹小深垂下头，似乎对于张主任这“谆谆教导”有些愧疚，她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辞职，她的心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再呆下去，只怕徒劳无益吧。
张主任沉默了一会，说：“既然这样，就把离职手续办一下吧，咱们只能再见了。小尹，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你理想中的工作。”你的工资，下个月10号统一发工资的日子会给你打到卡上的，把这些表格填完了，到财务处签个字，就可以了。”张主任到桌上找出离职表格递给尹小深。
“谢谢。”尹小深接过来，沉默地填好。
她在公司里本来就是个办公室的小职员，又是处于试用期，所以离职手续也特别简单。只要等着财务处的邢姐吃饭回来，给她签字盖章以证明她和公司没有财务纠纷就可以了。
邢姐看她拿着离职表格似乎并不意外，她并不像张主任一样对尹小深说很多，只是脸上却带着一种不明意味的笑容。也许她见过不少，也或者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为着一些现在看来比较可笑的原因冲动过，那时候的年轻是不听劝的，社会，才是他们的课堂。
于是尹小深，很快又再一次成为无业人员。
又失业了！她走在街头，再一次感到了彷徨和迷茫，为什么，她总是在街头上徘徊？她的未来，究竟在哪里？她要走的那条路，究竟是在哪一个叉路口在等待？会不会，在她彷徨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那条正确的道路？
她不知道。
她掏出手机，心里有着强烈的倾诉的欲望，可是，却不知道该跟谁说。
她想大哭一场，却觉得隐隐有着什么不可预知的希望，也许她不必哭呢？她想大笑，却更加没有疯癫的理由。她的心里，就像搅成一团的毛线球，怎么也找不到初始的源头在哪里。
要去哪呢，要对谁说呢？
安雨曾经一直是她的避风港，可是这种事情，即便是安雨也不能说，这是隐秘而尴尬的，更何况，那个男人没有留下一句话，那个男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直，一直的，就像那老歌里唱的涛声依旧，可惜的是，尹小深却没有那张旧船票。
她慢慢地游荡，不知不觉中，还是走上了去学校的路。她想见安雨，即便不说什么，就是跟安雨彼此依靠着坐在学校的草坪上，也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