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张还有两个时辰呢,你跟我到城西去一趟,”令狐俨一大早来到水席楼,就看到常相逢领着锁住跟少强在后厨里收拾中午要用的菜品,“这些事还要你亲自做?”
“闲着也是闲着,这两天生意多,大家都挺忙的,我做些其他师傅们就轻省些,”常相逢抽出绢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去城西?你已经将新址选好了?”跟明奕完了,常相逢也不再做高嫁的准备,跟吴妈妈学规矩的事也停了,只要一想到她辛苦学那些是为什么,常相逢的心就一阵刀扎样的疼。
听令狐俨已经找好了开分店的地址,常相逢有些不敢相信,从明奕中了探花开始,令狐俨就要分出许多精力来忙明家的事情,这些天更是,说是那个海宁县主要来洛阳了,巡抚大人已经将县主的驻跸之所定在了令狐家的丛春园,“你速度挺快的,我还以为怎么也要等明家人都走了咱们才能开始。”
如果按令狐俨的计划,再晚一些是最好的,可是想着能帮常相逢找点儿事做做,令狐俨还是将开分店的事情提前了,“我有什么忙的,不过是张张嘴,下头自有人做,走吧,我带你看看地方去。”
马车晃晃悠悠直走了半个时辰,才在城西一处小楼前停了下来,常相逢扶了燕儿从车上下来,只见这小楼依水而建,绿林掩映中颇有几分意趣,不由笑道,“这个地方不错,不过偏了些,得把咱们龙宫水席楼的幌子给伸的远一些。”
“这楼后面就是谷水了,谷水是从渑池山中流出的溪流,自西向东流入洛河,倒也滋养了沿河的庄户人家,”令狐俨伸手示意常相逢往楼里走,“这里其实是一处书斋,在这金池大街上尽头,也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你进去看看地方,若是觉得好,我就叫胡一跟东家商量定来了。”
“前头的事儿不懂,我就看后头能不能做厨房好啦,”常相逢迈步往里进,却见这处宅子是回字楼,中间天井里放了个大鱼缸,上浮几捧水莲,“这书斋的地方可不小,后面要是没有了,那我得在一院寻几间屋子当厨房了。”
“相逢,你来了就太好了,”明奕看到常相逢进来,急忙从屋里转出来,冲令狐俨一抱拳,“表哥我等你们半天了。”
“都来了屋里坐吧,主家走时还剩了许多家什在,”替明奕安排这样的会面,令狐俨有些尴尬,可是这样的会面又势在必行,“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好,我也有话想跟明奕讲呢,”经过几天的冷静,常相逢自觉已经可以将这段可以称之为“初恋”的感情藏在心里,“明奕,你找我也是有话跟我说吧?”
“不是,我在京城的时候给你买了礼物,可是这几天一直头晕脑胀的,那天居然没顾上拿给你,”明奕拿出个红木匣子递给常相逢,“我特意给你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金丝绒盒面上并排摆着一对合欢花发簪,花形小巧造型别致,精湛的刻工下仿佛可以看清楚花朵的丝丝缕缕,“很漂亮,我很喜欢,”常相逢轻轻合上匣子,将礼物放在手边。
“下面的话你要好好听着,其实那天我就应该跟你说清楚的,可惜还是有些贪心了,没有说,”常相逢平静的看着明奕,轻声道,“到京城退婚这样的想法你收起来吧,以后咱们只是曾经认识的两个人,没有其他的关系。”
“相逢,你胡说什么?我知道我负了你你很生气,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在王府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意思说明白的,我错了,你不想等到京城的话,我现在就去跟巡抚大人说,对,我上折子!”明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逢,你不是从来不后退的么?别人抢你的东西你是不会让的啊!”
常相逢轻轻拉了明奕坐下,有了决定之后,常相逢脑海一片平静,“明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错,可是造化弄人,我们都抗不过皇命,也不敢抗,因为我们都有亲人,也都惜命,我跟你说实话,如果有人跟我说,让我在生命跟你之中选择,我一定会选择活着,而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她可以不惜命,有时候常相逢甚至在想,如果在这里“死”了,她能不能回到现代去,回到生养自己的父母身边,可是明奕却不行,她不能叫明奕因为自己丧命,这样的罪过她担不起!
明奕心里很清楚常相逢说的都对,可是叫他放弃自己曾经发誓要相守白首的姑娘,比在他心上剜一块还痛,“相逢,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直接跑过去退婚的,我会想办法,我不是进了东宫么?到东宫之后我会好好当差,努力多结识些贵人,到时候慢慢求得东瓯王的原谅,其实我这个人死板又无趣,既不会诗也不会画,跟京城的子弟根本不一样,到京城久了,那个海宁县主就会发现她看错了人,没准儿不等我退亲,她就先悔了呢!”
“你已经十七了,明家老太太跟大太太又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只怕现在都在商量婚期了吧?你觉得你能拖着不成亲?”常相逢自嘲的一笑,“感情的事不是咱们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圆满的结局,一道皇命下来,就能将你我拥有的一切砸的粉碎,你身后整个明氏家族,我身后也有姐姐跟母亲,明奕,我不敢搏,我们都输不起!”
常相逢强扯嘴角,叫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明奕你知不知道,你冲我笑的样子有多好看,你喊我的时候声音有多好听,每每想到这样的明奕是我的我有多开心?”
一滴泪滑下来,常相逢迅速将头转到一边,“可是这世上不止只有你我,明奕我害怕了,我害怕因为要跟我在一起,你会失去你的全部梦想,甚至会死,咱们虽然分开了,可是彼此知道对方在另一个地方活的好好的,不行吗?”
即使丢掉矜持,放下自尊,毁掉自己的全部原则,有些事情还是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改变,常相逢将眼中的泪水逼回,转头抚过明奕已经满是泪水的脸,“春光易度不如早早相逢,你我相逢相知已经比世上大部分人要幸福许多,不过是不在一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分开之后,你专心建功立业,再搏一个历城侯回来,我呢,好好开自己的酒楼,我的理想可是把龙宫水席楼开遍全永安的。”
这里面的道理明奕怎么会不明白?这两天这样的道理明奕听的也不少,可是明白跟接受是两回事,尤其是当这残酷的现实从常相逢嘴里说出来,更叫明奕痛彻心扉,“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想这些的。”
“瞧你说的,我以前不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最后一次常相逢走过去倚在明奕胸前,握住他的手,“其实人生有很多不得已,这只是其中一件罢了,以后咱们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叫对方担心,嗯?”
常相逢从小楼里出来,就看到门前柳树下的令狐俨,“我先走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令狐俨看着常相逢手里的匣子,轻声道,“你决定了?以后真的不再来往了?”
“决定了,”常相逢惨然一笑,“其实这事儿由不得我们的,不是么?好了,我先走了,酒楼的装修你开始吧,我得赶快忙起来才行!”
你已经够忙的了,令狐俨看着常相逢瘦削的背影,短短几天功夫,她已经瘦的连身上的春衫都撑不起来了。
“县主,那些人已经都走了,”春城并海宁县主身边的女官连姑姑一同进来,“您也进屋歇歇吧。”
“有什么可歇的,我又不是那等娇小姐,走个路非叫人扶着,才显得高贵一些,”海宁县主撇撇嘴,站起身,“走吧,帮你把衣裳换了,跟外头说我累了,不再见客。”
看海宁县主的口气,春城就知道她是对明家诸人是百般看不上的,不过也是,莫说是县主了,就连自己这种大家里出来的丫头,也看不上明家这种低门小户的作派,“县主说的可不是,明家那三位小姐,啧啧,见了县主这样真正的龙子凤孙,汗都下来了,奴婢估摸着,这回去就得换衣裳。”
“依奴婢看,明家也就那个探花郎能看看了,听说那个老太太,还是个商户女做的填房呢,”湖光自小服侍海宁县主,说话没多少顾忌,“真是委屈县主了。”
连姑姑也对明家人不太满意,可是这探花郎是王爷相中的,县主亲自看过点了头的,现在连圣旨也下了,还能悔婚不成?“湖光休要浑说,明家大太太出身清流,规矩教养都是极好的,县主将来又不跟太婆婆过,你们这些小女儿家不知道,这样的婆家才好呢,一个商户女还敢跟县主挺腰子不成?”
“姑姑刚才没看见?那令狐氏还想跟县主摆摆谱儿呢,叫我几句话给打回去了,什么阿物儿?连咱们王府看门的奴才不如的,”想想连姑姑说的也是,湖光想起刚才令狐氏的样子,咯咯笑道,一个商户出身的填房,竟敢在县主面前摆架子,还准备叫县主出迎?啊呸!
“我瞧着那个令狐家的百老太太还好,不怎么说话,也是个知道分寸的,这丛春园收拾的就挺好,”到底明家都是县主的夫家,这个湖光再这么直脾气,将来是要惹事的,连姑姑在旁边打圆场,“咱们看中的是明姑爷这个人,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将来咱们县主还要去给婆婆立规矩不成?”
“要不是看上明鸿远了,谁耐烦理会她们?”海宁县主由着春城将她的头上的红宝正凤钗取下,冷冷一笑道,“叫你们打听的事儿可打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