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让她先回去,阿桔拗不过他,只好在太夫人吃人般的目光中告辞离去。
路上锦书锦墨跟在她身后,如意吉祥走在最后面。
阿桔再一次放慢脚步似乎想要回头看时,锦书小声道:“奶奶不用担心,大爷是太夫人的长孙,太夫人再生气也不会把大爷怎么样的,再说大爷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奶奶该想想以后如何与太夫人相处才是,经此一事,太夫人对您肯定不满了。”
阿桔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很担心这个。她第一次庆幸这里是侯府,每人都有自己的院子,如果是在村里,一家人住在巴掌大的地方,稍微大声点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有人谩骂自己,那才叫难熬呢。现在她只需要每日早晚给太夫人请安,顶多受些冷言冷语,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在想赵沉对她的好。
私底下再多甜言蜜语,都可能是随口说说哄人的把戏,可今日他当着满屋子丫鬟说不纳妾,他山一般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了那碗茶,她震惊心疼的时候,也生出了内疚。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总是怀疑他,出点事就胡思乱想。
“奶奶,当心脚下。”锦墨轻轻扶了阿桔一把。
阿桔这才发现前面就是台阶了,她连忙收起那些心思,朝锦墨笑了笑。
她眼里还有忧愁,笑容却灿若春花,锦墨心中越发复杂。她不喜欢木槿,担心木槿抢了大爷的心,可是大爷如此痛快地将木槿退了回去,并承诺不会纳妾,她的心也彻底凉了。看来这辈子她注定只能当个丫鬟……
锦墨有些怅然,大爷那么好,她初次见他时就动了心,不过,当一行人回到望竹轩,看到站在院子里等候的蒋嬷嬷的那一瞬,锦墨忽然又庆幸起来。幸好她没有做什么,否则以蒋嬷嬷的精明,大爷此时对大奶奶的维护,她估计是留不住的。
木槿,也算是一个提醒吧。
才来望竹轩一个时辰不到就被退了回去,她们知道木槿什么都没做,太夫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大概会觉得木槿蠢笨不堪用吧?也不知道木槿会是什么下场……
锦墨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笑着进了院子。
蒋嬷嬷让丫鬟们在外面守着,她随阿桔进了内室。
阿桔把原委说了一遍。
蒋嬷嬷叹气道:“大姑娘别怪嬷嬷多嘴,以后若是再有人送人,大姑娘还是忍忍才是,大爷都保证不碰她们了,又有嬷嬷替你盯着,你还担心什么呢?这次是大爷心疼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替你做主,可是以后呢?男人也不是一直都有耐心哄人的,姑娘家酸一次是娇,次数多了就招人烦了。”
每次说贴己话时,蒋嬷嬷都用旧称。
阿桔低下头。
道理她懂,她就是做不到,若送来的丫鬟不在她眼前晃还好,在眼前,她就忍不住想到如娘,想到如娘把孟仲景骗走了。
她不言不语,柔弱外表下是沉默的倔强,蒋嬷嬷无奈地摇摇头,摸摸阿桔的头发道:“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嬷嬷不说你了,不过下次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跟嬷嬷说,别闷在心里知道吗?有什么事先跟嬷嬷商量,若是咱们能解决的事,就别劳烦大爷动手了,他是男人,外面也有诸事要忙呢。”
男主外女主内,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男人的心太大,内宅里女人眼里天大的事,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小事一桩。
“嗯。”阿桔真心实意地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蒋嬷嬷一眼,低头认错:“我不懂事,让嬷嬷担心了。”
蒋嬷嬷笑笑,悄声道:“大姑娘,大爷对你的心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得好好疼疼他,别让他白忙活一场。要知道男人也得哄着,大爷帮了忙你给他点甜头,大爷记得甜,下次才会继续宠着你,你说是不是?”
这是在提点她夫妻相处之道,阿桔受教,认真地道:“嬷嬷放心,以后我会更用心地服侍他。”
蒋嬷嬷还不了解阿桔?说什么用心服侍,还不是多缝几件衣服这种男人并不特别期待的好?大姑娘美是美了,在哄男人上还差了不少,不知道男人心里其实都是坏胚子。
蒋嬷嬷俯身,在阿桔耳旁小声嘀咕起来。
阿桔脸颊越来越红,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蒋嬷嬷还想再劝,赵沉回来了。
蒋嬷嬷笑眯眯退了出去。
她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赵沉心生困惑,看向妻子:“嬷嬷刚刚说什么了?”
阿桔知道自己红着脸掩饰不过去,一边朝他走一边扯谎道:“嬷嬷说我不懂事……”
赵沉笑了笑,看着她道:“没事,我喜欢你不懂事。”
他笑眼温柔,阿桔心里一暖,摸摸他身上被茶水打湿经路上冷风吹已经有些冻住的衣裳,心疼地道:“疼不疼?”说着开始替他宽衣,炕上另一套衣袍已经备好了。
“疼又如何,不疼又如何?”赵沉戏谑地问,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听就是不疼了,阿桔没理会他的逗弄,帮他换上新的,对着他胸口问:“太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赵沉目光冷了冷,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她能为难我什么?啰嗦几句罢了,别担心,如果以后她还敢刁难你,咱们连她这个祖母也不用认了。”
太夫人无非是希望赵家所有人都听她的,父亲她管不住,就想来管他了,管不住他,又想揉搓他的妻子。方才在荣寿堂,赵沉跟太夫人说得很清楚,只要太夫人别再找事,他跟妻子便会把她当祖母尽孝,将来他风光了,好处自然有她一份,否则彻底闹僵,大家谁都不好看。
一个只能倚仗子孙的老人,能闹出多大风浪?太夫人又不是傻子,长孙媳妇的名声臭了,她说出去面上就好看了?平时不过是想用孝道压制阿桔而已。这种招数,只对仰仗她鼻息过活的人有用,譬如赵沂,如果他跟妻子没回来,将来谈婚都得太夫人秦氏出面,赵沂人品如何全是她们一句话的事,赵沂不敢任性。可阿桔都已经是他妻子了,用太夫人帮她做什么吗?
妻子可以自由出门做客,人品到底如何,旁人看得出来,不是太夫人想诋毁就诋毁的。
“只要礼数上你不出差错,她就没有借口训你。”换好衣服,赵沉将阿桔抱到怀里,柔声跟她说话,“至于妒妇,京城里不止你一个,算不上什么。”
他说了那么多,阿桔的心已经落了下去,想到他为自己做的,她乖顺地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你对我真好。”
“那你怎么谢我?”赵沉亲她的耳朵。
“我,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蒋嬷嬷的提议,阿桔做不到也说不出口,临时换了个承诺,说话时却忍不住悄悄观察赵沉。
男人笑了笑,可眼眸里并没有什么惊喜意外的情绪,反而不太相信的感觉,让他嘴角的笑显得像是在应付孩子。
果然如蒋嬷嬷所说,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男人更喜欢落到实处的好处吗?
阿桔抿抿唇,忍羞做了一个决定。
晚上夫妻沐浴,赵沉还想跟阿桔一起,阿桔没应,坚持分别洗,赵沉有点不太高兴。
阿桔没管他,随便洗了洗身上便迅速回了内室,先把门关上再换上蒋嬷嬷特意为她准备的别出心裁的里衣。才吹完所有的灯,听那边赵沉过来了,她颤着手开了门,急忙钻进被窝装睡。
赵沉一进屋,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不由问道:“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他洗了头,还想看会儿书等头发彻底干了才睡的。
阿桔没出声,只是听赵沉似乎想要点灯,忙道:“别点了,我困了,灯亮着刺眼……”
她声音低低的,有点急切,有点心虚,还有无法掩饰的紧张。
赵沉在黑暗里顿了顿,慢慢回过味儿来,关好门后走到炕沿前,摸索着捧住她脸:“真的困了,还是想早点让我抱着你……睡觉?”
他话里透着深意,偏偏还猜对了,阿桔羞得拍开他手,躲到了被窝里。
次日早上醒来,赵沉神清气爽,显然对阿桔的回礼非常满意,看她的目光柔得快要化出水来。阿桔却根本不敢看他,总觉得在赵沉眼里,现在的她就跟没有穿衣服一样。
陪宁氏用过早饭,赵允廷有话要对赵沉说,阿桔便回望竹轩等他,半个时辰后赵沉回来,神色如常。他不说,阿桔就觉得父子俩说得是外面的事,也没有问,略加收拾后夫妻俩就往外走了。
侯府门前马车已经备好,赵沉扶阿桔上车,没等阿桔坐稳,他也跟了进来。
“你怎么不骑马了?”阿桔好奇地问。
“昨晚骑了一匹妖马,今早想歇歇。”赵沉懒懒地靠着侧壁,看着她道。
阿桔茫然地与他注视。
昨晚他一直跟她在一起,何时骑……
念头刚起,阿桔的脸蹭的红了起来,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给他看。
赵沉也没有缠她,目光落到她腰上,暗暗回味昨晚的美妙滋味儿。
身后没有半点动静,阿桔悄悄回头,赵沉视线迅速上移,朝她勾唇一笑。
笑得坏死了。
阿桔没办法,同他说起安王府的事情来,赵沉一一答了,看她的眼神依然未变。
幸好马车停下他先下车接她时,终于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道貌岸然,阿桔在心里嘀咕道。
赵沉听不到妻子无言的评价,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扶阿桔站稳后,他轻声叮嘱她:“别紧张,万事有我。”
阿桔轻轻点头。
夫妻二人在王府下人的引领下跨进了王府大门。
而厅堂里面,得到通传的安王安王妃已经等着了。见两个儿子还没有到,安王皱了皱眉,问丫鬟:“去看看,请世子跟二爷快点过来。”
丫鬟领命而去。
安王妃望着丫鬟的背影,右眼皮忽然一阵跳。
她按按眉头,心底莫名浮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