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月,梁漱溟与范长江、陈此生等离开香港后,经澳门、台山、梧州、贵县、柳州,于2月5日到达桂林。梁漱溟先后住七星岩教育研究所、穿山无锡国学专修学校等地。
此时,大批文入学者辗转从内地来到桂林,国民参政会欢迎他们到重庆居住,有CC派刘百闵到桂林迎接他们入川,刘来看望梁漱溟时,梁说:“这次我不去重庆。”刘拍手说:“好极了!”原来刘从重庆坐飞机来时,王世杰赶到机场送行,曾说: “最好不要欢迎梁先生来,他来了我为难,蒋先生对梁先生很恼怒。”
同年6月,梁漱溟着手写《中国文化要义》一书;10月,梁漱溟为《桂林自学月刊》写《我的自学小史》。
1942年秋冬间(或次年春),张云川从重庆到桂林,传递周恩来的一封密信给梁漱溟,劝梁去苏北或任何靠近他们的其他地区,建立乡村建设或民盟据点,他们愿意帮助梁漱溟开创一个局面来。中共方面与民盟都如此希望。梁漱溟后来说:“我当时差不多没有什么考虑,就坚决地辞谢了。因我内心上觉得我不能靠近哪一边。”
1943年6月,梁漱溟写了《中国文化问题略谈》,发表于衡阳《大纲报》。全文六段,在最后一段--“怎样建设新中国文化”这段,梁重申“对西洋要全盘接受而根本改造”之说,特别引了罗素著《中国之问题》一书中的一段话:“无论为中国人打算,为世界人类打算,都应当宝爱中国文化而莫要损坏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它的政治经济都必须改造。在改造时,都要顾及中国文化才好。不问用何种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只要能达到中国文化长存于世界之目的,都赞成。”梁漱溟认为,罗素“这番意思真是可敬可感。恐怕中国人真正抱有这种心肠者,还不多有”。
同月,梁漱溟在桂林《时代知识月刊》发表《民主的含义》,认为:“民主是人类社会生活之一种精神倾向,其内涵有五要点:(1)承认旁人;(2)彼此平等;(3)讲理;(4)尊重多数;(5)尊重个人自由。”并认为:“就大势来看,民主精神在人类社会生活上,总是不断地向前发展,虽进程上不无曲折,但总趋势甚明,无可怀疑。由于向前发展之故,文化发展不同如中国西洋者,亦会接近起来,五点亦会普遍地达于并显齐备。”
这年初秋,国民政府在重庆筹备成立宪政协进会,函邀梁漱溟与会。10月8日,梁漱溟自桂林发寄《答政府见召书》,他在信中重申欧美式宪政不合中国需要,平时为然,战时犹然,战后亦然之意见。对于国民政府的决策感到失望。同日,梁漱溟写寄《为政府以宪政协进会见召答复邵力子先生信》,信中说:“方抗战之初,国内颇有团结气象。顾自南京弃守而武汉,武汉弃守而入川,国土日蹙,国人之不相能也乃日甚。前所云游击区之实况者,即其一方面。其在大后方,则执政党对于党外之压制,转迫较紧,浸至无所不用其极。人不入党,几不得以自存;言不希旨,绝难宣之于笔墨。”“政府诚有取于民主精神,政府自实践之,何用许多人来筹备。”梁漱溟断然拒绝去重庆。
1944年,梁漱溟在《民宪》重庆版第1卷第2期上发表《谈中国宪政问题》。文章谈了他对宪政问题的主张、对宪政问题的先后态度及中国宪政问题的发生和发展经过。文章最后指出:“我认为:一、眼前迫切需要的,为国内之团结统一;我祝望国人以求宪政者,求团结统一。二、实现团结统一为谈宪政之前提;却不是从宪政可以达到团结统一者。三、民主精神--为团结统一所必需;没有或少些民主精神则团结不可能。不如以团结统一责勉于执政方面;随着团结统一,自然带来了民主精神自由空气。四、对于宪政不晓得爱惜,不晓得郑重其事,便是宪政的罪人,愿国人警醒。”
同年9月19日,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上清寺特园召开全国代表会议,决定将“中国民主政团同盟”改为“中国民主同盟”,会上选举了中央委员、常委和主席。梁漱溟在桂林,未与会,被选为中央委员、常委、国内关系委员会主任。
陈此生的学生曾任贺县私立临江中学训导主任的何砺锋回忆:1944年秋桂林大疏散后,梁漱溟和陈此生曾住在临江中学,梁漱溟生活简单朴素,除了吃鸡蛋外,其他是素的;搬一套木沙发到他房子里,他说,这是阔人才用的,很谦让不愿使用。
一天,几位老师在梁漱溟的房里谈形势,梁漱溟开门见山诚恳地说,蒋(介石)的消极抗日不是他们不懂得这些道理,他们比大家懂得多,但是,他们立意要这样做的了。陈此生插话说:广西当局现在也不是抗战的材料了。梁漱溟接着说,我们疏散到这里来,有一大批人,分散在昭平、八步这一带,何香凝、柳亚子、张锡昌、莫乃群、千家驹、欧阳予倩……都来了,我们主要是从事抗日的活动,拥戴李济深先生出来领导。
1944年,曾发誓不再娶妻的梁漱溟有了第二次婚姻。
1942年初,他回到广西桂林。之后,在这里一边从事于写作《中国文化要义》,一边主持民盟的工作,配合李济深等人进行抗日反蒋的活动。
从总的情况来看,这期间他的生活比起在重庆和香港时,是较为平静多了。因此,由于朋友们的关怀,介绍他与当地师范学院附中的教员陈树棻于1944年1月23日结了婚。此事被当时新闻界大加渲染,传为美谈,笑话很多。梁漱溟为了以正视听,曾致函某晚报记者,要求如实报道。略谓:“漱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夏丧偶,悼亡文中曾申言不再娶,留此爽利之身以应付日渐紧急之大局。……自二十四年迄今首尾十年矣。生性淡泊,不以鳏居为意,此次之事颇似一不设防之城市,忽然被人攻入。缘此间友好曾君作忠(师范大学院长)暨曾夫人罗女士,与漱溟相知二十余年,以彼等结婚漱溟为之证婚,乃采取‘报复’行动,为我谋合。”并称“陈女士今已逾中年,漱则去岁既满五旬,实在谈不到儿女温柔,只期老来彼此作伴而已”。梁此函传出,流言稍止,但人们对这位新郎官,总是很关心和逗趣的,不肯放过。后来人为他写传写到此也免不了或多或少地要画上几笔,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究竟是谁追求谁?”这个问题成了当时桂林乃至广西的焦点,新闻记者们为此穿梭于梁、陈之间。当人们向陈树棻祝贺她赢得了梁漱溟的爱情时,陈回答说:是他深深地感动了我,“敲开了我心灵的大门”。由此引出这样的报道:“新双城记?”满城风传梁漱溟正在留胡子,以便能在他的爱人面前显得更像个男子汉。梁漱溟否认了这些谣传,他说:“一个老新郎在婚礼之前总是要刮刮胡子的。”
1944年1月23日,梁漱溟与陈树棻在桂林友人家中举行了传统的婚礼。梁漱溟首先在庆祝仪式上发言:“婚姻是人生中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要请教有着丰富生活经验、年高望重的龙积之先生。”于是,龙积之捋着花白的长胡子就婚姻的意义引经据典做了一番议论。接着,梁漱溟的朋友李济深将军发表了祝词,然后请大家发言。
作家白鹏飞声音响亮,讲话幽默,他说:
梁先生原籍桂林,……抗战开始后方归故里。但他在桂林并无家室,既无家室,何言回家。那么最好就是着手建立家庭。敞开的心扉自然容易被人占据。陈女士出阁甚晚,因为她一直要嫁给一位哲学家……于是她就乘虚而入了。
梁漱溟的朋友诗人柳亚子也献诗一首:
卡尔良俦传燕妮,孟光清德媲梁鸿。
中原旗鼓新民主,携手还应奋斗同。
婚礼上,应大家的要求,梁漱溟“汇报”了恋爱经过:
现在,我听说谈恋爱要花很多钱,下馆子、看电影、看戏等等。但我却没有花过一分钱。我羞于谈及此事,但的确连出去散步也没有过。我也曾给她写过信,约她在天气好时一起去经山村的河边散步。但那天却恰逢阴天小雨。她是否会应约前来呢?我犹豫了一会儿,拿了把伞就出门了。如我所料,在半路上遇见了她。因为还在下雨,我们仍然无法去散步。于是我们终于只是在路边的小亭子里坐了一会儿!
婚礼达到高潮时,梁漱溟十分兴奋地唱了一段京剧《黄天霸》,唱毕念句道白:“我去也!”便挽着陈树棻走出门去。梁漱溟在婚礼上欢快、幽默的表情与平时的严肃峻刻判若两人。
1945年春,民盟中央指示梁在广西筹建中国民主同盟东南总支部,以推动广东、广西、福建、江西、浙江等省的民盟工作。之后,他便在广西贺县召开该总支部的筹备委员会,委员有梁漱溟、欧阳予倩、狄超白、千家驹等人,由梁负其总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