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韩青！”许蔷薇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五个字。
苏乐生回家有些晚，他买了很多东西以庆贺自己发了薪水，其中有一条长裙是上次和许蔷薇逛街时，她看了好久却没有买下来的。
“许蔷薇，开门啊，我手上不得空。”他站在门外大声喊着。
可是门内仍是静悄悄的，他心里一惊，手上拎着的东西落了一地。
他颤抖着手打开门，疯狂地搜索着许蔷薇的影子，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做好了饭菜，摆好了碗筷坐在餐桌前等他了。可是今天整个客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你一定是找到了新工作想给我一个惊醒对不对？”苏乐生咳嗽了一声，“想让我找你吗？那你躲好哦，我来了。”
他推开卧室的门，里面静静的，风都没有一丝。
他其实心里十分惊恐了，可是他装着满脸笑意地说道：“许蔷薇，我承认我比较笨，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和我玩过捉迷藏，我找不到你，我举白旗，我投降，今天的碗我洗，你出来好吗？”
他坐在床上等了十分钟，她仍然任性地没有出现。
“许蔷薇啊，你别闹了，你闹得我心里发慌，我求你，出来好吗？”他的嗓音重重的，他居然害怕得变了声音。
他走回到客厅，将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连茶几下面都没有放过。如果他的许蔷薇缩小了呢？有特异功能藏在某个格子里呢？可是他没有找到她，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乐生挫败地往地上躺去，在沙发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张纸。
那是许蔷薇留给他的信，即使他想过她会离开，可是没有料到她真的残忍地留书出走。
“苏乐生，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变得一无所有，不忍心看着你为了我低声下气，不忍心你瞒我、骗我，你这样的人，怎么能给别人跑腿呢？你回桐城吧，做你的律师，忘了我。”
她怎么能这么残忍，用这么几句话就将他弄得遍体鳞伤？她难道不知道吗？这一辈子，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不是一无所有。
苏乐生将那封信撕碎，他不想再看它一眼，不想再看她强行的辩解，只知道这一次他又被抛弃了。他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夜幕渐沉，太阳东升，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他拨通了陈小诺的电话。
顾向南和陈小诺坐夜里的班机赶到了苏州，他们看到苏乐生时，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苏乐生的下巴青青的，脸色暗沉，衣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跟外面的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苏乐生，你说许蔷薇怎么了？”陈小诺看着这样的苏乐生，心疼不已，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还是那个青年才俊，还是那个世公子吗？
“她走了，她说不想拖累我。我以为她去找你们了，你说她连亲人朋友都不要了，她会去哪里呢？”苏乐生呓语一样地回答着陈小诺的话。
“苏乐生！”
陈小诺拽住要发怒的顾向南：“向南，他也不想这样。”
顾向南转过身，迫使自己不再看苏乐生，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怒气。
“你和她在苏州有没有吵架？”
“没有，前天晚上她说要去见工，然后就走了。”
“见工？”
“是啊，我们出来没有带多少钱，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工作，她见我辛苦，说要帮我分担。”苏乐生说话哽咽，有很重的鼻音。
“不会的，她那么艰难地做出和你在一起的决定，怎么会因为小小的辛苦而逃离？苏乐生，你真的相信她离开你了吗？”陈小诺摇摇头，将他的想法否决掉。
“韩青，一定是韩青！”顾向南握紧双手。
“韩青？”苏乐生想到这个名字，眸子里闪过一丝害怕，“我们在苏州有遇到过韩青。”
“我就知道是他。”顾向南肯定地说道。
“拜托你们两个不要乱了阵脚好吗？”陈小诺拉住顾向南的手，“为什么非得往坏的方面想？韩青现在和许蔷薇不是没有瓜葛了吗？他又能对许蔷薇怎么样呢？以前是因为许蔷薇心甘情愿用自己去还债，现在他们之间没有合约，他敢动许蔷薇一个手指头试试看。”
“你太不了解韩青了，他这个人这一辈子怕过什么啊？”顾向南推开陈小诺的手，拉开门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要干什么？”陈小诺着急地去追他，不管过去多久，他始终是这样，改不掉自己的脾气，遇事就头脑发热。
他一个人无权无势，单枪匹马，又能将韩青怎么样呢？陈小诺着急地追出门去，顾向南已经走得远了，她只能看着那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你来干什么？”韩青喝一口汤，优雅地用纸巾擦干净嘴巴。
“你把许蔷薇弄到哪儿去了？”顾向南一拳捶在他的桌子上，冷冷问道。
“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不是你还有谁？只有你才会这么变态地将她藏起来。”
“我为什么要藏她？你以为她真是稀世珍品，我爱她到发狂的地步了吗？”韩青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看。
“因为她是苏乐生的稀世珍品。”
“哦？我怎么听不明白？”
“等一会儿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顾向南打开随身带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我既然敢来找你，肯定是有把握才来，我有东西和你分享，跟你有关。”
“哦？我和一个笔记本有什么关系？向南，你不会是被许蔷薇弄得昏了头吧？我告诉你，许蔷薇不在我这里。”
顾向南专注地望着他：“我一直在想你对许蔷薇的行为是不是出于爱，在许蔷薇进拘留所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雇用私家侦探查你的底。十七年前，你父亲在桐城承建的一批住宅小区是豆腐渣工程，当年是苏书记责令严办这个案子的，你父亲和苏乐生的父亲是战友，你不会不知道吧？”顾向南拍着笔记本的封套，玩味地说道，“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来解答你这么多年的疑惑？”
“不可能，我父亲留下了东西我会不知道？”韩青不安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的冷静。
“因为你母亲一直灌输你报仇的思想，她怎么会让你看到这些东西？她偷偷将它们寄存在银行保险柜里。”
“不可能，既然要骗我，她为什么不烧掉？”
“因为她怀念你父亲，只要能守着爱人的字迹也是好的。”顾向南当初看到这个笔记本时心里其实也产生过怀疑，可是后来他明白了，当所爱之人不在时，他留在世间的一点一滴都会被细细珍藏，哪怕是这种不能见光的东西。
“你利诱我？”韩青上前一步，逼视着顾向南。
“不是利诱，是和你做一笔交易，只要你说出许蔷薇现在在哪里，我就把笔记本交给你。”顾向南虽然强作镇定，可是声音里还是带着绝望和害怕，“其实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原来我一直弄错了方向，你不肯放过的是苏乐生才对。是他们家毁了你的一切，不是吗？”顾向南望着眼前的韩青，他微微皱着眉。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你再多几个笔记本也诱惑不了我。”韩青继续吃着饭，他冷漠的态度已经在向顾向南下逐客令了。
“难道你真的还要继续活在仇恨里？你怎么不想想值得吗？与你同年纪的人和朋友结伴出游、吃饭喝酒、寻欢作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顾向南清冷的眸光逼视着韩青，“你为了所谓的报复，为了所谓的不开心，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顾影自怜，算计着如何夺走别人的开心。可是世界上开心的人那么多，你怎么掠夺得完？韩青，你以为你很成功吗？很得意吗？其实你就是一根废柴，你什么都不是。”
“请你出去。”韩青平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门朝顾向南冷冷说道，可是他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现在知道你什么都不是了吧？报复有什么用？就算你使苏乐生失去许蔷薇，可是他们就算天各一方，仍然彼此牵挂。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身边有什么人会牵挂你？如果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恐怕没有人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滚呀！”韩青似乎被戳中了痛处，他的嗓音都变了，低沉喑哑。
顾向南将笔记本丢在韩青的桌子上：“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真相吧？给不给你这个笔记本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韩青，你错过了太多。”
韩青望着桌子上那本静默的笔记本，顾向南的话像一根根毒刺在心脏那个地方狠狠地扎着。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地怀疑母亲所说的事实，早在苏伯父待他如亲生儿子时，他就已经觉得事情可能被自己扭曲了。可是他一直不肯相信自己，或者说是拒绝相信，在看着苏乐生他们那样无忧无虑，被人宠爱的时候，他心里的不甘就像是毒素，一点点侵蚀了他的心，麻木他的心。
他狠狠将笔记本从饭桌上扫落，跌落的笔记本讽刺地对他张开，他不想看里面的内容，他用脚使命地跺着，可是里面夹着的一封信仍是飘到了他的脚背上。
他本意是想毁灭这本东西，可是他却鬼始神差地将信捡了起来，那是父亲的绝笔书，一个父亲对儿子所有的期盼都表露无遗：
儿子，其实我并不想走，可是我不想你看着我被人戳脊梁骨，不想有人在你面前说：“你看，那就是那个坏蛋的儿子。”
为了让你不被人瞧不起，所以我偷偷地走了。
原谅我，儿子，原谅我一时的贪念建了豆腐渣工程，原谅我为了一己私欲而将所有人的性命置于不顾。
儿子，不要怨恨苏书记没有帮我，虽然我们是战友，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立场。作为桐城的父母官，他必须为群众把关，如果这个社会人人都为了一己私欲而将诚信置之度外，那么社会就会变得一塌糊涂啊。
苏书记曾经说过，我入狱后会好好替我照顾你，我想，我这样悄然地走了，他也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所以，我放心地走了，你再也不用背负流言的压力了，你要好好长大，替我照顾你妈妈。
信纸坠在韩青的脚边，他觉得嘴里咸咸的，原来是自己流眼泪了。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个刚毅的男人，没有被人好好爱过，没有好好地爱过别人，一直活在阴郁的角落里，他以为这么多年的阴郁已经使自己忘记流泪。
可是他忘记了流泪是人的本能。
他哭完之后，将信轻轻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朝门外走去。
就算他哭过了，也不能证明他所做的就是错的。
他一直都坚信自己的法则，就是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和开心，别人也无法得到。他要折磨许蔷薇，只有折磨了她，世界上就会有两个曾离她很近的人痛苦不堪。
只是一直警觉的他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忽视了身后的两道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