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捂着嘴巴,将哭泣声埋进喉咙里,慢慢朝他靠近,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白楚月擦擦眼泪站起来,假装去一旁削苹果,将离他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
“容肆,谢谢你能醒。”阮惜握着他的手,喃喃地说。
“别叫名字了,听起来太生疏,叫声哥哥好不好?”容肆拉着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阮惜使劲点头,在心里预习了好久,才用最轻柔、最动人的声音叫了一声:“哥。”
“哎。”容肆笑得好开心,“有这一声哥,小爷这辈子值了,死而无憾。”
白楚月听到这句话不乐意了,拿苹果使劲塞住了他的嘴,恶狠狠地道:“胡说什么呢,你个妹控。”
容肆拿掉嘴上的苹果,朝瞪着眼睛的白楚月讨好地弯了弯嘴角:“有憾,有憾还不行吗?我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珍惜你。楚月,谢谢你,让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
“那你不要老妈了?”佘羽琼抹了抹眼泪,挤了进来。
八面玲珑的容公子这回招架不住了,苦着脸投诉:“你们女人真麻烦,而且真恶毒,怎么能这么折磨一个病人?小心我再睡回去。”
“你敢。”佘羽琼冲过去拧了拧他的脸,惹得容肆一阵痛呼:“妈,我不敢了,这辈子都不敢睡觉了,行了吧?”
病房里传出一阵温馨的笑声,而护士们派了一个代表过来给容肆送了一束鲜花。白楚昊也出去买了鲜花送过来。隔壁病房的家属也都跑过来凑热闹,有的送花有的送了果篮,纷纷称赞容肆坚强,也给自己病中的亲人带来一份希望。每日都跟死神打交道的重症监护病房一扫往日的沉闷,变得温暖了起来。
3.
容肆在众星捧月中度过了住院生涯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他精神好得不得了,还想出去走走,医生严肃地说:你虽然已经度过了生命危险,但是身体还很虚弱,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容肆沮丧地躺回病床,表示十分不满意。
而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了起来,转头问阮惜:“小惜,你给夙愿打电话了吗?他怎么不来看我?”
阮惜面色发白,强迫自己笑了笑,说谎:“他……他在外地出差,过几天回来就会来看你的。”
“是吗?”容肆看着阮惜的脸,似乎不信。
其他人也都不想影响容肆的心情,慌忙遮掩着转移了话题。
直到天完全黑了,白楚昊强行将很久没回过家的白楚月带回去休息。佘羽琼说要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给容肆补补,也先回家忙活了,只留下阮惜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容肆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夜班的护士查完了夜,关上门离开了,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容肆吃着阮惜削给他的苹果,略有迟疑地问阮惜:“小惜,你跟夙愿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其实你真不擅长撒谎,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
“是吗?”阮惜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为了掩饰这一切,她笨拙地转移着话题,“说起撒谎,你才是行家,刚认识时就把我骗得团团转。”她嘟起嘴巴,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你是我哥哥?”
容肆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些苦涩:“因为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太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甚至不知道我那么多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你,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恨?你恨过我?”阮惜皱了下眉头。
“嗯。”容肆点头,“刚开始肯定是有一些的,虽然妈妈生你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妈妈突然间很忙,连续出差在外好长时间。家里的用人偶尔会在一起聊天,说妈妈怀孕了,我那个时候很开心,想着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陪我一起玩。慢慢长大,我才知道,爸爸死了妈妈是不可能怀孕的,她怀孕只有一个可能,她背叛了爸爸。”
“我开始叛逆,不听她的话,逃课、打架、扔她的文件,看着她急得团团转,反正只要是能让她难过,我什么都干,我觉得自己是在替爸爸报仇。”
“可是后来,我发现她一个人偷偷抱着爸爸的照片哭,哭得特别伤心,我从来没见过她哭,你也知道她是多强势的一个人……我看着她哭得快晕过去了,心特别疼,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伤害有多大,我抽自己耳光,骂自己是个浑蛋,告诉自己那也许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呢?对,一定是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和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的错。我用自己的零花钱找私家侦探,得到了关于你的一切信息。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在报纸上。”
容肆说着抬头看阮惜,眼圈有点红,嘴角却全是笑:“好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举着自己获奖的画,却一点都不骄傲,笑得特别腼腆。报纸上称你为画坛小神童。我看着你的照片,对自己说,这就是那个小孩,我的妹妹,真的要恨她吗?我挣扎了好久,后来就妥协了,我承认,我没办法恨你,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听到这里,阮惜的眼泪无声流了下来,她别过头去,使劲抹了把眼泪,哽咽道:“骗人,报纸上登的那张照片明明就丑得要死。”
“不丑不丑。”容肆使劲摇头,“我这么貌美如花的妹妹怎么可能丑。我那个时候有些怯场,虽然有了你的地址却不敢去见你,直到后来听说你的养父母去世,你被陈宁生收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妹妹这辈子受了太多伤害了,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正大光明地相认,我一定倾尽所有好好地对待她。所以才开始慢慢计划怎样才能自然地接近你,所以才会跟陈先生成为好朋友。这些我都跟陈先生坦白过,我接近他就是为了你,可是他一点都不介意,他觉得只要是为了你好,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看吧,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他爱你更多。当然我这个哥哥除外。”
话题又转移回了陈夙愿身上,阮惜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对容肆是充满了感恩的,有这个哥哥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可是陈夙愿,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爱她吗?
如果真的爱她,又为什么会那样伤害她呢?
阮惜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不自觉地想起那些欺骗和抛弃,她真的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爱过自己,仔细想一想,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也许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也许他一直都把她当作宠物圈养着吧。
心里好痛,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阮惜惨白着一张脸,借口说要去给他热牛奶,擦擦眼泪,转身进了小厨房。
容肆病房环境还不错,小小的厨房里面基本的设备都有。阮惜本来打算用微波炉热牛奶,可是用的时候才发现微波炉好像有些问题,怎么都打不开,无奈之下,她只好端着牛奶出去到楼下的公共微波炉那里热牛奶。
夜晚的医院没有了来来往往的病人,显得格外安静,公共微波炉放在护士站的旁边,这个时间护士们都出去查夜了,护士站里空荡荡的。她走过去,将牛奶杯放进微波炉,静静等待。
微波炉正对的墙面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挂钟,里面有个小人正嘀嗒嘀嗒走得欢快。那个小人要跋山涉水,绕着钟面走一圈,走到终点去亲吻自己的心上人。一分钟的亲吻之后再重新踏上旅程,嘀嗒嘀嗒,周而复始。而它的女孩就只是站在原点等着,傻傻的呆呆的,却也异常执着地等着。
她觉得那个呆呆等着的女孩跟自己很像,都那么傻,那么无奈。她想,其实她也很想跟他一起走吧,无论前方多么艰辛都想跟他一起并肩前进,就算会有很多障碍,就算世界会颠倒,但是只要他们在一起,总能够战胜困难,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时间嘀嗒嘀嗒走过,一声欢快的音乐声响起,那个小人终于又一次亲吻上了女孩,阮惜看着他们,忍不住地难过,片刻的甜蜜之后他们又将分手,女孩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觉得,与其这样一次一次地分手,一次一次地痛苦惆怅和等待,不如从来没有相遇过?
音乐声响过,小人慢慢和女孩分开,即将踏上征程,阮惜也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微波炉里的牛奶上。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为什么不乖乖待在A城,等我去接你?”
这个声音让阮惜浑身的细胞都瞬间鲜活了起来,她怔怔地回头,果然看到陈夙愿就站在身后。虽然是黑衣黑帽的奇怪打扮,但是这张脸,这个人,真的是他。
阮惜后退了两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时,陈夙愿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走廊一头楼梯拐角处的楼梯间里。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冷风吹进来,让阮惜瞬间清醒了,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我等了你半个月,要不是白楚昊去找我,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你故意丢在那里的,还傻傻地等着呢。你骗我骗得好惨,为了丢下我,甚至不惜给我下毒。”
陈夙愿的神色微变,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但是并没有悔意:“我说过会回去接你,就一定会回去。”
“你这么说……假住院的事确实是你安排的?”阮惜有些崩溃。
陈夙愿没有否认,只是别开视线:“你必须留在那里,那里比较安全。”
他的不否认让阮惜很绝望,她摇了摇头,悲道:“连你都这样对我,这个世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总会有的。就算没有,我也会亲手为你建造那样一个地方。”陈夙愿发狠地握住阮惜的手,“现在先跟我走,这里真的不安全,至少对你来说不安全。”
“这里是医院,怎么可能不安全,你不要再骗我了。”阮惜甩开他的手就想走,却被陈夙愿死死拉住,接着被他打横抱起,一路跑下楼梯。
阮惜使劲挣扎,但又不敢大声喊,怕自己的声音引来医生护士,怕别人发现陈夙愿会报警,又挣扎又想遮掩,纠结到最后,她也只能使劲咬一口他的胳膊来泄愤。
被狠狠咬了一口,陈夙愿就只是哼了一声,脚步一点没慢下来,反倒加快了步子从楼梯间的小门跑出住院部,绕到地下车库,将她塞进车里。
车门被强行关上,还上了锁,似乎是为了防止她跑出去,然后车子就以惊人的速度飞驰出去阮惜整个人贴在座位上,彻底不敢动了。
一路飞驰着离开城区,路上的人渐渐少了,他才将车速放缓,一手开着车,一手从衣服里摸出烟来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