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一位老大爷悄悄告诉周天沛：“张连华的老婆和别人好了，带着两岁的儿子离开了他。张连华咽不下这口气，找人开了假证明，销了她的户籍。后来，听说他老婆想迁户口都迁不出，也没办法跟别人结婚……”
说罢，老大爷又连连叹息，说连华其实也挺苦命的，本来工作干得好好的，却因为一场车祸截了肢，不得不提前退休。这些年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好容易把女儿拉扯大，女儿又出了事。
小刘也打听到一些情况：自从女儿死后，张连华就搬了家，离开了厂区家属楼。据说张连华心思缜密，通常情况下，没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另外，他的前妻郭芳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交游很广，朋友很多，曾在一家旅行社上班，四年前因病去世。
周天沛认真听着，半晌，他微微皱起眉，叫小刘马上打电话给户籍科，查查这个叫“郭芳”的女人的资料。
很快，户籍警回了电话，说郭芳的户籍资料很混乱，在20多年前曾被注销过，后来人口普查时发现，又重新办了户口。她有一个儿子叫郭东明，在汇景家园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
听到“郭东明”和“汇景家园”几个字，周天沛用力点点头。他全明白了，原来，张连华在包庇自己的儿子！
12、第二顶鸭舌帽
警车一路急驰，直奔汇景家园。
保安经理郭东明正忙碌着，看到警车停在小区门口，他呆了呆，目光有点儿发直。
“有桩案子想请你协助调查。”周天沛冷冷地说。郭东明丢下手头的工作，一言不发，很配合地坐进了警车。
周天沛吩咐小刘开车，然后扭头对郭东明说：“你的智商不是一般的高啊，可惜用错了地方。警卫室的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郭东明不说话。周天沛微微一笑，接着说：“你放了那把火，将所有的保安引开，目的就是拿走这半年的监控录像。我早就怀疑是内鬼，外人如何能轻易进入保安室，又怎么扛着半袋子录像带出来？而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录像带，锁进自己的办公室，再伺机销毁。你这么做的目的，自然为了掩盖马胜利来汇景家园的事实，因为马胜利实际上是死在汇景家园，对不对？”
郭东明仍旧不说话，只是木呆呆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塑。
周天沛长长叹了口气，递给郭东明一根烟，轻声说：“你大概不知道，下午你父亲来警局自首了。他说是他杀了马胜利和出租车司机。可我知道，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郭东明抬头看着周天沛，半晌，他接过烟。周天沛为他点着火，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终于开了口。
郭东明交代，事情的确跟张连华无关。他坐在轮椅里，怎么杀人？都是自己干的。他恨马胜利，马胜利和姐姐张秀美订了冥婚，却不肯履行，他是个无赖。要知道，那两万块钱是该死的出租车司机赔付的全部！
在这个世界上，对郭东明最好的是姐姐张秀美。母亲年轻时被人引诱，整天沉迷于酒桌赌局，是大郭东明六岁的张秀美像母亲一样照顾他。母亲死后，郭东明并未感到怎样难受，而觉得算是解脱了。可姐姐的死却让他痛不欲生，他恨那个出租车司机，他一直都想为姐姐做点什么。
半年前，郭东明偶然发现，马胜利来到汇景家园。几次之后，郭东明想到了一个计策，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马胜利。就在六天前的晚上，马胜利又一次鬼鬼祟祟来到汇景家园。郭东明趁机上前搭讪，将其骗进保安室，趁其不备，一刀结果了他。然后，郭东明拿出早准备好的塑料袋，装了马胜利的尸体，连夜运出城，放进姐姐的坟中。
杀死马胜利之后，郭东明又想到了那个出租车司机。他要为姐姐报仇，现在，他感觉时机到了。郭东明坐过几次他的车，两人成了熟人。所以，他打电话说要去一趟平泉县，司机根本没有起疑。
在去平泉县的路上，郭东明提前准备了一辆轿车。当出租车驶到青松岭路口时，他提议休息。停车后，郭东明递给司机一瓶放了强力安眠药的矿泉水。没多大工夫，司机就睡着了。郭东明迅速将他移到自己的车上，然后将出租车推进悬崖。
再后来的一切，正如周天沛所推断，他将司机伪装成马胜利，并销毁了录像，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这一切，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周天沛长出一口气，令人将张连华放出来，然后去搜查郭东明的住处。
郭东明住在汇景家园的单身公寓里，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看得出他是个严谨利落的人。进了门，周天沛一眼看到衣帽架上挂着一顶鸭舌帽。他摘下鸭舌帽，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他向小刘喝道：“走，去三号楼的1802！”
汇景家园三号楼的1802室，正是卢虹的住处。上了楼，周天沛从消防柜里找到一根铁丝，三捅两捅就把门打开了。
进到屋里，周天沛让小刘仔细勘查，从地板到墙壁，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小刘拿出专门探看血迹的荧光手电仔细搜寻，突然，在床角的地板上，他看到一片红光。这说明，那儿曾有一大摊血迹！
13、真相？
在郭东明被收押之后的第三天，卢虹从上海回来了。接到周天沛的电话，她直奔警局。
一见郭东明，卢虹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紧紧抱住郭东明，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进了监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要自首，我要自首！”
周天沛转过脸，不忍再看。
满脸泪水的卢虹被警察带了出来，她哭着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三年前，因为前夫的乖戾，她利用马胜利的威胁离开了他。卢虹本来以为，马胜利虽然不学无术，但孔武有力，两人也能安稳过日子。
谁知没过几个月，她就发现马胜利品性卑劣，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一旦在赌桌上输光，他就打电话让她马上送钱。倘若不从，回到家便是一顿拳脚。卢虹几年的积蓄，很快就被马胜利输光了。
卢虹终日以泪洗面，对马胜利失望至极。终于，她提出了离婚，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房子、汽车和其他所有财产。马胜利没想到卢虹愿意净身出户，喜出望外，痛快地答应了。
卢虹以为噩梦从此结束了，想不到马胜利不到一年就将她所有的财产挥霍一空。他一次次来纠缠卢虹，卢虹几次搬家，最后躲到了汇景家园。
搬来不久，卢虹遇到了郭东明。或许卢虹跟郭东明的姐姐张秀美有某些相似之处，郭东明对她一见钟情，随即开始了狂热的追求。卢虹对爱情完全不抱希望，一直刻意冷落郭东明。可郭东明一往情深，对她小心呵护，温存体贴。
郭东明的爱渐渐唤回了卢虹的信心，她答应和他交往。就在两个月前她生日那天，郭东明买了两顶情侣鸭舌帽，说要带她一起去旅行。可这一切，都被马胜利毁了。
马胜利居然又找到了她，他明显把卢虹当成了免费提款机。那天晚上，当马胜利又一次来找她要钱时，卢虹鼓足勇气断然拒绝。马胜利气急败坏，动手打了卢虹一顿，还要污辱她。
卢虹气坏了，拿出早准备好的防身匕首吓唬他。可马胜利根本不以为意，他以为卢虹不敢动手，竟迎着匕首走过来。卢虹见马胜利这么嚣张，想起这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气往上涌，突然举起匕首，狠狠朝他的胸口刺去！
马胜利倒在了地上，卢虹惊恐万状，她哆嗦着给郭东明打了电话。郭东明安慰卢虹不要怕，说这事他来处理。然后，他将马胜利装进袋子扛走，又仔细清理了现场。后来发生的事，卢虹就不知道了。
周天沛暗自叹息。事实上，为了彻底免除卢虹的嫌疑，郭东明才又杀死了他憎恨的出租车司机。他所做的一切，大半是为了卢虹！
而张连华之所以“投案自首”，是因为他得知马胜利的尸体被挖出，焦尸被证实是出租车司机之后，马上联想到凶手一定是自己的儿子。因为除了郭东明，没有谁会那么憎恨这两个人，也没有谁知道马胜利和张秀美的冥婚协议。
自从女儿死后，张连华孤苦无依，郭东明也慢慢明白了母亲的过往，对父亲少了误会，父子俩慢慢有了来往。周天沛第一次走访张连华时，他正在等着儿子过来一起吃午饭！
张连华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关节一想就明白了。他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再把儿子也搭进去，所以才会将罪责全揽到自己头上。可惜他不认识卢虹，不知道这一切全由卢虹那一刀而起，最终没能圆好这个谎。
尾声
当郭东明得知卢虹自首时，却摇着头，泪如雨下。他对周天沛说：“根本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卢虹确实刺了马胜利一刀，可那一刀力气不大，当时马胜利并没有死。我将马胜利运到墓地之后，发现他还在呻吟，便又重新刺了他一刀！我恨马胜利来骚扰卢虹，也恨他欺骗了我父亲！……”
周天沛愕然无语。他想到了法医所说——伤口创面显示，的确有人又用力刺了一刀。叫过法医讨论，法医说郭东明所说应该属实。卢虹认为自己刺死了马胜利，早慌得不知所措，肯定不会再去补上一刀。
卢虹被判缓刑，很快就释放了。命案至此算是告一段落。周天沛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下班回家的路上，前面亮起红灯，周天沛听到路边的花圈店里隐隐传来那首熟悉的《阴缘船》：……阴缘船，千年缘，一个情字何止千年……是啊，一个“情”字何止千年！如果真有今生来世，要修多少年才能两情相悦？要修多少年才能牵手姻缘？
周天沛长长叹了口气。案子的最终结果是他希望看到的，可是他却隐隐感觉到，也许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郭东明那么聪明，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他完全可以在死人身上再补一刀。不过，谁知道呢？尸体已经超过了一周，伤口也早已腐烂，那一刀的深浅，已经无从查证了。
手机在振动，周天沛拿起来看，是妻子发来的短信。她出差回来了，已经做好了饭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