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停止了，外面开始有了些风声。不知肖队长和方小胆怎么样了，难道方小胆拿到狙击枪，打中了肖队长？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只有外面越来越猛的风在提示着这个世界不是静止的。桃子的心不免重新悬了起来，如果天气变坏，救援的人还会进山吗？
正胡思乱想，只听“咣”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敲门。桃子心里“咯噔”一跳，连忙举起了手枪。不错，虽然外面风声很大，但两人就在门边，这微弱的敲门声绝对不是错觉。是谁呢，肖队长？方小胆？还是其他人？为什么不破门而入？
桃子和晶晶屏气凝神，惊疑交加地盯着铁门，仿佛门外随时会跑进来一个妖怪。“咣——”敲门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风中叫道：“晶……”
晶晶浑身一震，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桃子看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叹息一声。他们都听清楚了，那声音来自肖队长，他一定是受了重伤。
两人都沉默着。桃子的眼睛虽然紧盯着门口，但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晶晶正直直地看着他。他没有料到晶晶没去开门，就好像晶晶也没预料到他没去开门一样。两人端坐在床边，仿佛谁都没有听到门外的寒风中有人在呼救。
突然，晶晶幽幽问道：“桃子，你还会要我吗？”桃子听到了眼泪簌簌落下的声音，心里一阵刺痛。“这话怎么说？”他的口气虽然不硬，却透着一股冰冷。
“为什么手枪里会有子弹，为什么肖队长会喊我的名字，你一定猜到了，可你为什么就不问我？”晶晶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幽怨。桃子吐了口气：“你既然不对我说，我又何必去问？”
“好吧，我全对你说。”晶晶抽泣着，伸出双手搂住桃子的一条胳膊，把头紧紧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是我不好，我一直在打铜章的主意。我是个女人，我和所有女人一样向往美好生活……”她的开场白没有超出桃子的预料，桃子笔直地坐着，没说话，也不置可否。
晶晶接着说：“从一开始听到铜章的传说，我就旁敲侧击地鼓动你，可你这个人实在太固执，我只能自己行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说肖队长知道一点儿铜章的内幕，就找他问了问。谁知这个傻瓜一见到我就被迷倒了，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我骗他说我也有些喜欢他，只要他帮我找到铜章，我就跟他走。他听了之后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从此就死心塌地地听我吩咐……”
40、为爱痴狂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桃子几乎想去抱她一下，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仰起脸，泪眼婆娑：“桃子，有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我的想法很单纯，我只想得到铜章之后和你远走高飞，那时候，我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恋人，我们有花不完的钱，可以买跑车，买游艇……”
桃子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晶晶，你变了。”晶晶摇了摇头：“我变了？不，是我长大了。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变，你也和当初的你不一样了。你变坚强了，也更有城府了。”
桃子茫然一笑，不知如何应答。晶晶松开他的胳膊，接着说：“你猜的没错，肖队长为了讨好我，竟千方百计地搞到了一块狐狸皮，那一万块钱也是他寄的。为了不引起你的怀疑，我让他借达西之手把那块狐狸皮拿给你看。但我没料到，抢夺铜章的人会这么多，斗争会这么激烈，竟然还会死人……”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剧烈地抽泣起来。桃子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破裂的声音，很刺耳。
晶晶抹了把眼泪，说：“直到昨天晚上，你向我分析了方小胆和肖队长两个人，我才恍然大悟，方小胆才是那个凶手。今天早上做早饭的时候，我趁机把这事告诉了肖队长，他答应帮我们抓住方小胆。为了防止方小胆狗急跳墙，他把弹夹也给了我。没想到方小胆还是很狡猾，早有准备，所以肖队长才失了手。”
桃子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原来肖队长的目的是你，看来我错怪了他。可是，你不觉得你利用了人家的感情，这样很……”
“很卑鄙是吗？”晶晶自嘲地笑了笑，“你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我可没强迫他，我一直都对他说得清清楚楚，他做所有的事都是出于自愿。我想好了，等我们拿到了铜章，手里就有花不完的钱，到时候分给他一点儿，也不算亏待他呀。”
“可是人家在乎的是你，又不是钱！”桃子有些不理解她的逻辑，难道这样就不算欺骗了吗？
晶晶叹了口气：“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桃子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没钱，你就不要我了吗？”
晶晶慌了：“不会的，桃子，你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没了铜章，没了钱，没了一切，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还要我。”说着她扑进桃子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桃子不由自主地抱住她，泪水汹涌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平静下来。门外早已没了声响，风也停了，太阳又从乌云中露出了头。
桃子提起枪，小心地推开门。门乍一开，就听晶晶一声惊呼。刺眼的阳光中，肖队长半躺在门外，身上沾满了鲜血，早已冻成了冰块。一个高大健壮的山里男人，就这样死在了公墓办公室的门口。
桃子还以为他叫两声门不开，自己就走了，谁想他竟会一直等在这里！他身上中了枪，看样子是从远处一路爬过来的。其实他完全可以到旁边的宿舍里去躲避寒风，不知他是爬不动了，还是听见了屋里的对话，不想离开。
晶晶沉默了，蹲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她在想什么呢？自责、留恋，还是仅仅出于礼貌？不管想什么，一世的恩怨转眼化作尘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桃子心里突然充满了愧疚，如果刚才他能够把门打开，肖队长还会有生的希望。但这最后一点希望也被他硬生生地关在了门外。这也许就是一念之差，千古之恨吧。
桃子咬了咬牙，猛地冲出门去，跌跌撞撞地沿着肖队长的血迹向远处跑去。方小胆一定是找到了程飞藏着的枪，才打中了肖队长。如果不找到他，今天就别想安宁。
桃子热血翻涌，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冲动——杀了方小胆！
41、晴天霹雳
方小胆和肖队长果然是一前一后跑向了后山，不过两人又都回来了，只是方向不同。
方小胆肚子上插着他自己拿出来的那把匕首，死在了藏有铜章的小水潭边上。他面目十分狰狞，一只手伸向前方，似乎临死还想抓住梦寐以求的铜章。
桃子回头望去，晶晶还蹲在办公室门前，默默地看着肖队长的尸体。现在桃子的脚边也躺着一具尸体，这两个人怀着不同的目的，但却是相同的命运。他们都在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个时刻，无限接近了追求的目标，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桃子仿佛突然回到了几天前。那也是一个上午，就在这片空地上，还生龙活虎地呆着一大群人。可如今，他们却一个个随风而去。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无止境的欲望吗？桃子百感交集，只觉得胸中憋闷得慌。他闭着眼睛，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群山狂吼了一声：“啊——”
连绵不绝的回声中，一阵“嗡嗡”的轰鸣骤然响起。桃子惊讶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对面的山头上升起。那是一架白色的直升机，上面印着一面硕大威严的盾牌和“森林巡逻”四个大字——老天终于开眼了，警察到了！
很快，直升机降落在管理处门前的空地上。门开了，汪局长头一个跳出机舱，他紧紧地握住桃子的手，满怀深情地说：“小桃，这次可辛苦你了！”那一刻，桃子几乎觉得所有的委屈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来，小桃，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根河市刑警大队的史队长，这两位是刑警队的同志。”汪局长拉着桃子的手，一一做了引见。桃子冲他们点点头，把公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史队长中等个子，黑瘦黑瘦的，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丝毫没有为这五条人命皱一下眉头，只是向身后的刑警吩咐道：“你们赶紧勘查现场、拍照，管理处所有房间的物品暂时都不能移动。目前公墓上还活着的人都要带回大队调查。”说到这里，史队长突然发现了桃子手里的枪，目光一闪，问道，“这是？”
“哦，这是从程飞身上拿下来的，防身用。”桃子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有些发毛，毕竟这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把枪。
史队长“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程飞？他在哪里？”桃子忙说：“他已经死了，就在前面的空地上。”史队长点点头，冷冷地说道：“程飞涉嫌犯罪，我们已经查明他和一个犯罪团伙有牵连，正准备拘捕他，没想到他竟死在这里。看来这次我们的收获会很大。”
说着他掏出一个物证袋，戴上手套，把桃子手中的枪小心地装了起来：“管理处现在已经是封锁区，不能再进去了，就委屈你们先到直升机里坐一下吧。”说完挥了挥手，和其他人一起勘查现场去了。
汪局长带着桃子和晶晶上了直升机。他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公墓出了这么多人命，他也脱不了责任。不过局长就是局长，压力虽然大，但他还是表现出了一种从容：“小桃，当初我让你当这个主任，就是因为相信你。你没让我失望，在生死关头，你还能想到保护国家财产的安全，这让我十分钦佩。”
桃子谦逊地笑了笑：“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应该做的。”汪局长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人的生与死，都是因为一枚小小铜章，想起来真是可叹哪！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把铜章藏在了什么地方，没被那些歹徒夺去？”
“这个其实很简单……”桃子刚想开口，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汪局长怎么不问一下罗秘书的死活，那毕竟是他的秘书啊！想到此节，他不禁遽然一惊。
俗话说，急中生智。在这个当口，桃子突然想起一串数字，就是罗秘书手机里的那个神秘号码。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但那个号码他永远不会忘。那个人一定就是罗秘书的秘密领导！桃子打着哈哈，摸出手机，看似随意地按着键，暗地里却悄悄拨通了那个神秘号码。
汪局长见他摆弄手机，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对，快给家里报个平安吧，家里人一定急坏了……”话音未落，一个悦耳的手机铃声从他的公事包里传出。汪局长拉开拉链，伸手掐掉电话，脸上换了一种和蔼的笑容：“小桃，现在到了国宝回家的时候了，你现在就可以把它交给我。”
桃子听到听筒里的声音变成了占线的短音，他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号码竟是汪局长的！
42、身陷囹圄
桃子轻轻拍了拍晶晶的手臂，示意她保持警惕，不要轻易说话，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汪局长，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铜章在哪里。”
汪局长皱起眉头：“为什么？”桃子看出，他明显是在故作镇定，当下冷冷一笑：“你不用跟我装糊涂，罗秘书的秘密领导就是你，你一直在利用他来暗地里抢夺铜章！”
汪局长立刻回过神来，笑道：“噢，我明白了。你刚才拨打的号码，的确是我的另一部手机号。不过小桃你误会了，罗秘书和你一样，都是为政府工作的。”
“哼，你在骗三岁小孩吧，从我第一次发现罗秘书手机上的这个神秘号码起，我就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一定是幕后元凶。但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你！”桃子得意地笑了起来，扭头拉起晶晶的手，说道，“晶晶，咱们不用害怕，现在外面就有警察，他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晶晶抬眼看着桃子，眼神中的清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光彩。她突然开口说道：“汪局长，铜章就在管理处门前的水潭里面。”
“哈哈哈，”汪局长仰天大笑，“小桃，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也敢跟我玩心眼？这么多条人命，你就等着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吧！”
桃子几乎听得呆了，一时间，迷惑、惊讶、悲伤、愤怒，统统涌上心头。他缩回拉着晶晶的手，哆嗦着道：“你……你……”晶晶的脸色出奇地平静：“对不起，桃子，我也是汪局长派来寻找铜章的人。”
桃子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一直以来，都有一种信念在鞭策着他的行动。“保护国家财产”只不过是他给自己寻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种信念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报恩，回报汪局长的信任、关爱。没想到结局竟会是这样。铜章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是什么宝贝，他也没想过拿它去换什么钱，他仍然固执地认为真爱是这个世界上比铜章更可贵的东西。可现在，晶晶却亲自把他的心摔碎，又重重踩上几脚。这几脚，几乎粉碎了桃子对人生所有的信心。
桃子几乎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木然地看着汪局长派他的助理把铜章打捞上来，看着警察把所有的尸体都搬上直升机，看着自己被戴上了手铐……当直升机升空的一刹那，他觉得他的心也随着飞离了这个世界。
当天，桃子在刑警队接受了长达十个小时的审讯，然后被送进扎兰屯看守所。说实话，从生下来开始，桃子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蹲大牢。好在他本来已处于绝望的边缘，再苦的环境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