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晶晶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说：“这是在哪里？我死了吗？”桃子心里一阵酸楚，强笑道：“傻丫头，说什么鬼话，你死了，我怎么办？”说着拦腰把她抱起，慢慢朝山上走去。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桃子抱着晶晶来到刚才几人失散的地方时，他都有点儿钦佩自己的耐力了。可是再往四周一看，他心里不禁一凛——方小胆和程飞都不见了。方小胆躺过的地方还留着一个雪坑，周围的雪地上乱七八糟都是脚印，那些脚印最后又通向管理处的平房。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伙歹徒就在公墓，他们袭击了肖队长等人，又控制了程飞和方小胆，现在守株待兔，只等着桃子和晶晶送上门去？或者歹徒根本就没来，枪声只是达雅的猎枪走火造成的，是他们一起接走了方小胆和程飞？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派人寻找桃子和晶晶才对，怎么没见有人出来呢？
桃子略一沉吟，说道：“走，我们回管理处。”晶晶吃了一惊：“你能断定公墓没有危险？”桃子苦笑道：“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回去就算被坏人抓到，也不见得就会丢掉性命。倒是像现在这样在外面呆着，冻死的可能更大一些。”
晶晶听他这么一说，挣扎着跳下地，抬腿就向管理处跑去。桃子赶紧跟上去扶住她。现在两人几乎被冻透了，就算管理处是刀山火海，他们也顾不了了。
两人跌跌撞撞冲到管理处大门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门口的雪地上溅着一大摊鲜血，虽然雪不停地在下，但那一摊鲜红仍是异样的刺眼。这冰天雪地的，不会有人跑出来泼油漆，所以那只能是血。无论是谁，丧失这么大一摊血，一定凶多吉少！桃子和晶晶对望一眼，心里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大门洞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了出来。来人没料到门口竟然有人，硬生生收住脚步。四人八目相对，均是“啊”的一声。
24、困守荒墓
跑出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肖队长和达雅。肖队长忙叫道：“正要去找你们呢，你们自己竟回来了。外边冷，快进屋！”
进了屋子，桃子和晶晶顾不得问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想往火炉子上靠。还是达雅有经验，从外面接了一盆雪，挨个儿替两人搓手。还别说，这可比直接在火上烤舒服多了。
这时桃子才发现，除了方小胆躺在沙发上之外，其他的人一个没少，肖队长、达雅、程飞、罗秘书，他们都在。那，那摊血是怎么回事？
达雅仿佛看出了桃子的疑惑：“桃主任，你是不是看见门口的血了？”桃子满腹狐疑地望着他：“是呀，那是？”达雅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那是枪击现场。桃主任是不是在想，只有我这种双筒猎枪打出去的霰弹才能让人瞬间大规模出血，从而一枪致命？”他说得从容不迫，好像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一个人做出你觉得他不应该做出的举动，而你还没有丝毫防备，这种感觉最可怕。桃子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正不知怎么应对，却听肖队长说：“老达子，别装神弄鬼了！桃主任，他说的‘敌人’是死了，不但死了，而且已经在这里了。”说着他扭头朝灶台眨眨眼睛。灶下火正旺，大铁锅里不知煮着什么，“呼呼”冒着白气。
肖队长这一说不要紧，晶晶一捂嘴，差点儿没吐出来。桃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笑了起来。晶晶又羞又气：“笑什么呀？怎么回事？”桃子笑道：“你以为达雅大哥能给咱们做人肉叉烧包呀？达雅大哥，快说说你打到了什么好东西！”
达雅“嘿嘿”一笑：“也算是大伙儿有口福，一只傻狍子送上门来了。你们聊着，我再去加把柴。”晶晶终于露出了笑脸。北方人都知道狍子，长得有点儿像鹿，这东西可是难得的野味，难怪大家这么高兴。
聊了一会儿桃子才明白，那伙歹徒根本就没找到这里来，肖队长和达雅也没再为难罗秘书，他们一直在这里严阵以待。刚才程飞进来时发现后面的人掉了队，就叫大家出来寻找。大家把方小胆抬回去救醒，正要再出来找桃子和晶晶，没想到两人竟自己回来了。
正说得热闹，达雅从门外进来，他提起手上的温度计嚷道：“不得了，零下39度！雪也下了两尺深，看样子没个三五天我们出不去。”一听这话，大伙儿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已经下午四点了，天色渐暗，雪还没有停的意思。既然短时间内没办法走出大山，那大家就只能面对现实了。
在程飞的带领下，肖队长和罗秘书把老苏的尸体抬到后院。达雅掌勺，把之前老苏没做完的饭菜重新热了热，又加了狍子肉这样一道大菜。这一天大家经历了太多的变故，现在好容易放松下来，肚里的馋虫再也按捺不住。
几人落座，热腾腾的肉汤先喝它两大碗，这才顾得上说话。程飞说：“桃主任，肖队长，我从警务站出来前也听到暴雪警报了。我们森林警务站一般都有粮食储备，碰到大雪封山，如果没紧急情况，上级不会派人进山救援的。那会儿老方呼救，事出紧急，我都没来得及和上级联系。上头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估计是不会派人进山的。”
肖队长点点头：“公墓的情况也一样，封山以后，不管把谁困在了里面，都只能等雪化了再说。”夜长梦多，桃子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他试探着问：“我们能徒步走出去吗？”
程飞和肖队长都摇了摇头。程飞说：“雪一盖满山坡，人就容易失去方向感。就算不迷路，雪壳子厚，拔腿困难，平时一个小时能走完的路现在也得两三个小时。有时一个大雪窝子能有几米深，人掉下去就爬不上来。贸然出去，实在太危险。”
桃子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只能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祈祷老天爷给个机会了？”程飞和肖队长无奈地点点头，算是默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桃子身上，无疑大家都在等着他的态度。
25、如临大敌
桃子扫了一下在场的每一个人：达雅正在擦拭他心爱的猎枪，肖队长和程飞依旧虎虎生威；罗秘书脸上的血污已经洗干净，虽然脸色惨白，但不失冷静；方小胆今天又冻又吓又被打，这会儿也已经缓过气来；晶晶更是一副小姑娘心性，只要桃子在身边，她就不觉得处境有多糟糕。
桃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现在没办法下山，但咱们并不是山穷水尽，公墓上什么都有，粮食、武器一应俱全，支撑十天半个月绝对没问题。只要大家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没有我们战胜不了的困难！”
桃子慷慨激昂地讲完这几句台词，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没想到却换来一阵掌声。桃子摆摆手，扭头望向程飞，继续说：“程警官的到来对咱们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他在防范外敌方面比咱们更有经验。打今儿起，大家要多听程警官的安排！”
程飞冲大家点点头：“非常时期，我也就不客套了。桃主任带领大家找到了铜章，这是件好事。不过我们也要知道，铜章一天没有送下山，我们就一天不能安心。敌暗我明，我们十分被动。那些亡命之徒随时都可能闯进来，我们可以说是处在极端危险之中。不过我们也有优势，我们占据着管理处这样一个根据地，可以以静制动。只要大家按我的要求做好防范，他们就捞不到什么便宜。”
说着他从灶膛里捡了一块木炭，在墙上画了个长方形：“这个是咱们管理处，由办公室、厨房、宿舍、仓库这一排平房组成。管理处北面靠着山崖，现在冰天雪地，如果有人想从上面跳下来，弄不好就得缺胳膊断腿。而且北面的窗子都有钢筋防盗网，他们就算跳下来也攻不进来，除了向里放冷枪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北侧比较简单，我会画一个区域出来，只要大家不进到我画的圈里，就不用担心冷枪。”他又在长方形左右各添上一笔，“这是管理处东西两侧，这两侧各有一条小路，为防止歹徒摸到南边来，我们可以在小路上做些文章。”
达雅性子急，抢着问道：“做些啥文章？”程飞微微一笑：“你听说过地雷战和地道战吗？”达雅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在小路布些埋伏？挖坑下套子俺最有经验，这活儿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那好，现在就剩下南面了。”程飞点点头，继续说，“南面是管理处的正面，咱们这儿是半山腰，居高临下，整个山脚的情况一览无余。雪这么大，歹徒走山路可能性很小，只要他们走大路，咱们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大家听了程飞这番安排，心情为之一松。晶晶忍不住，首先叫了起来：“这么说，我们万无一失了！”程飞喝了口水，继续说：“事情没这么简单。为了不给敌人可乘之机，我们需要随时盯着山下的情况。而正常人集中精力观察某样东西，最多能坚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被轮到。”
听说值班这么麻烦，大家都有些沮丧。程飞笑了笑：“还有更麻烦的呢，我问了肖队长，咱们公墓的菜窖在管理处西边的山坡上，那里可是咱们的盲区，每次去那里取蔬菜都会面临生死考验。所以，我们必须减少取食物的次数，并在确定安全的情况下再派人出去。”
这时肖队长说话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我看他们也就是吓唬人罢了，一天杀一个人，又不是演电影！他们真要抢铜章，干吗不直接杀到山上来，像老苏那样抓住我们挨个儿拷问？谁的脑袋都只有一个，不怕问不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桃子头上开始有些冒汗了。现在他是把铜章藏了起来，但如果有人再像老苏那样用枪指着他的头，他能保证不把它交出来吗？
却听程飞答道：“肖队长说得不无道理，可是老方的遭遇大家也都看到了。他们之所以放过老方，就是让他报个信。他们没有直接过来，大概是低估了我们的力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天他们就要有所表示了。”
大家都沉默了。是啊，现在大伙儿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而自己的情况却被人家摸得清清楚楚，这还不够可怕吗？
就在这时，一阵“呜呜”的声音破空传来，凄凉、绝望，好似野狼在哀号，又像孤魂在叫冤。大家不禁头皮一麻，程飞和达雅都下意识地摸起了枪。“呜”，又是一声。这回大伙儿听清楚了，这似鬼似兽的声音就来自门外！
26、警告
大家慌忙抓起身边能够防身的东西，紧张地盯住门窗。窗外暮色消散，天空早已被黑暗完全吞噬了。
“咣咣”，有人敲门，一下又一下。桃子突然想起萨满的预言：“千万提醒来人不要住在公墓，否则会大难临头！”难道这个预言即将应验？不，那只是老苏伙同萨满演的把戏而已。可现在敲门的除了山鬼，还会是谁？
桃子一咬牙，壮着胆子问道：“谁呀？”没人回答。“谁？”桃子又问了一句。还是没人回答。
程飞悄悄走到门后，向达雅递了个眼色。达雅会意，举起双筒猎枪，瞄准了门外。程飞猛地拉开门，寒风夹着雪花“呼”地吹了进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门口什么人都没有，站着的只是警犬阿虎。在程飞打开门的一刹那，阿虎一头栽倒在地。“阿虎！”大家全都扑上前去。
阿虎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着，很明显是中了毒。“是谁，是谁把阿虎搞成这个样子！我崩了他！”达雅咬牙切齿，眼中快冒出火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枪冲了出去。“王八羔子，有种你出来，出来！”达雅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着，接着就是“砰砰”两声枪响。
桃子大惊失色，刚想跑出去看看，肖队长拦住了他：“别管他，让他发泄一下。阿虎是他抱回来的，三年多了，唉……”大家都很难过，晶晶更是流下了眼泪。只有程飞依然冷静，他皱着眉头，掰开阿虎的嘴巴仔细察看：“是食物中毒！”
这就怪了，阿虎的窝就在门边，它也一直没叫，怎么会有人不声不响就把毒投进去了呢？
寒气又一次侵袭进来，达雅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大家刚要安慰他两句，没想到他表情木然地伸出一只手。他手里是一块白布条，上面用钢笔写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今天是第一天，给你们个警告！”
程飞神色一凛，提起枪，转了身出屋。桃子刚想跟在后面，一只小手紧紧地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晶晶。桃子心里一暖，安慰道：“有程警官在，没事的，我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晶晶这才松开手，默默地帮他扯了扯衣襟。一旁的肖队长看见这个动作，神情有些古怪。桃子心想，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确实有些不妥。他冲肖队长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雪还在无声无息地下着，四野极为安静。程飞正蹲在狗窝边上仔细察看。桃子俯下身，问道：“有什么发现吗？”程飞头也不抬：“四面我都看了，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天太冷，阿虎并不喜欢狗窝，而是经常在仓库里呆着，狗食和水也都在仓库里面。毒就下在水里。”
桃子咬了咬牙，说道：“好狠毒的人，竟然就这样把阿虎的生命给结束了！”程飞却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这正说明了敌人的仁慈。如果他们杀的不是狗，而是人呢？”桃子心中一寒：“程警官，你的意思，下毒的是我们当中的人？”
程飞站起身，神色冷峻：“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顿了顿，他严肃地盯着桃子，又说道，“桃主任，现在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如果我们当中有内鬼，我们一定得把这个人找出来。如果没有，那么对方能够到达仓库，也就能够到达管理处任何一个地方。要真是这样，死的可就不只是阿虎了。而他们能够来去自如，我想只有一种可能——地道！”
27、血色单人床
如果真有地道，那可就防不胜防了。当下桃子和程飞商定，一方面暗中加强戒备，密切注意各人动静；另一方面尽力让大家团结起来，保证每一个人不受伤害。只要开头扛住了，后面就不是问题。
当晚，所有人都忙活到十一二点。达雅连夜在管理处东西两侧的小路上下了十几个兽夹子，他下的夹子是山里狩猎用的，可以夹断狍子的腿。肖队长在朝南的窗口布置了几个瞭望点。方小胆当了第一任哨兵，随时注意外面的动静。罗秘书和晶晶负责把食宿问题为大家安排好。桃子和程飞则拿着手电四处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地道出口，可搜遍了管理处的每一个角落还是一无所获。
管理处只有一间宿舍，里面有两套上下铺，肖队长、程飞、罗秘书、方小胆四人住这里。他们定了一个换班时间表，每两小时换一个人在窗边值班。办公室里有一个多用沙发，放倒之后是张双人床，住桃子和晶晶。还有一张单人床放到外间，达雅一个人睡。
外间也就是东北话里讲的“外屋地”，是集客厅和厨房于一身的一间屋，也是进办公室的必经之地。达雅住这里，也能对桃子和晶晶起到一个保护作用。
大家各自睡下已是后半夜。这一天几乎是桃子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有找宝、有被困、有变节、有死亡，更不要说累、饿、冻、困，现在好容易有机会歇息歇息，就是天塌下来也顾不上了。
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桃子揉了揉眼睛，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到宿舍那边看看大家怎么样。如果所有人都安全，那就说明歹徒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桃子腾地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就要出门。晶晶正在梳头，见状把梳子一扔：“你要出去？我跟你一起去！”
打开办公室的门，只见达雅还在蒙头大睡。达雅昨天下套子折腾了半宿，一定是累坏了。桃子向晶晶做了个“嘘”的手势，晶晶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大门。
雪已经停了，太阳把外面照得十分刺眼。一见这阳光，桃子和晶晶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照这样子，一两天大伙儿就可以下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