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陷害
秦岩在网上开了一家店铺做呼叫生意,主要的工作是在约定的时间给客户打电话,找各种借口替对方摆脱应酬,偶尔也承揽包月电话叫人起床,或是冒充学生家长应付班主任的活儿……总而言之,一切能用电话完成的交易,无论谎言还是欺诈,佣金合适他都会出手。
这天,秦岩接到了一笔利润惊人的生意,一个身份不明的客人将八千元存入他的账户,要求他在明天上午10点10分给她男友打电话通知约会的地点,事成之后还有丰厚尾款汇来。
第二天他算准时间,拨通号码,按照客户要求开门见山道:“胭脂路9号,钥匙在仙人掌盆里。”
对方听完就挂了线,没吭声。
秦岩挂在网上等汇款,屏幕刷了几次没动,又死机了。他骂了句娘,干脆走到一边倒了杯茶喘口气。
这时门铃响了,秦岩开了门,外面站着个穿蓝色制服的小伙子,抱着等身宽的纸箱,笑容可掬地递出签字板。
“我是路口花店的,这是客户在网上订的干花,我按地址送的。”少年腼腆地解释,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他盖了印章,把鼻子凑近箱子闻了闻,没觉得香。
宝贝妹妹提前送来的生日礼物吗?秦岩用水果刀剪开胶带,拨开一看,里面满是红红白白的碎纸条,可纸片上那勾了金线的花纹越看越不对劲。秦岩狐疑地将纸摊开,竟拼出半张伟人头像,再捏捏碎角的盲点,质感凸凹,接下来,他找到了水印和藏了“RMB100”的磁性安全线。他终于确认,这些碎纸都是真钱,新版的百元人民币!
秦岩震惊地望向箱子,该不会……这就是客户口中的丰厚尾款?
秦岩急忙把碎钞鼓弄到床上,不多久,走廊有人敲门。他飞快地用被单把床盖住,拧开把锁。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冲进来几个男人将他按倒在地。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是紫阳路警局重案组组长曹径川,现在怀疑你和今天上午发生的银行劫案和杀人案有关,这是逮捕令——”
劫案发生在2004年6月14日上午9点,一家私企银行里。
清晨八半点,两个穿制服戴面具的男人突然闯进汉昌银行,双手持枪,衣服里还挂着手榴弹。他们胁迫经理从仓库取出了昨晚刚入库的四十万人民币,警察赶到时,凶徒已挟持了现场的一名少女逃走。
10点15分,胭脂路9号车站旁的寄存箱发生爆炸,一位名叫蒋单的十九岁少年当场死亡,警方在他的包里找到了面具和仿真枪,还有一部手机。手机内留着一条通话录音,正是秦岩通知他去往胭脂路的录音。
曹径川鄙夷地看着一再重复案件和自己无关的秦岩,抽出一张照片:“那这个女孩你总该认得吧?林莎,汉昌银行老板的继女,也是你的亲妹妹!”
秦岩愕然地看着照片中女孩熟悉的笑脸。父亲病逝不久母亲便改了嫁,妹妹随了继父姓林,做了银行家的千金,而他则义无反顾和新家脱离了关系。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转眼就分隔到两个世界,这几年来,除了彼此的生日,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我们刚刚在你对面的出租屋里找到林莎的尸体。”曹径川说。
秦岩的脑子霎时就蒙了。尸体?林莎?
曹径川下一句话将他彻底打入深渊:“你不仅利用自己妹妹做人质抢劫汉昌银行,还将她杀人灭口……”
“我没有!”秦岩咬着牙说,“我只是收钱打了个电话。”
“可我们查了你的账户,根本没有所谓的八千块佣金,在你的电脑里也找不到你说的那封委托邮件。”
秦岩瞬间想到最近电脑频繁地死机——是木马!
“你家路口的花店我们去过了,根本没你说的那个人。”曹径川又说,“我们还在后巷的垃圾箱里找到被焚烧的作案工具,证据确凿。”
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现实压在他的身上,圈套,全部都是圈套!秦岩绝望地抱住头。
曹径川将秦岩押出审讯室,许久未见面的母亲悲愤地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你个畜生,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继父冷着眼骂:“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秦岩默默地低着头,任凭他们诅咒和侮辱。他们一直只疼爱乖巧的妹妹,恨不得他从未出生在这世上。
两个礼拜后,法庭判决秦岩抢劫罪名成立,处以无期徒刑。
2、越狱
2008年6月,离秦岩入狱已经整整过了四年。
由于近日无头案频发,曹径川被调到陈案科反省,每天对着一堆旧文档,烦不胜烦。
这天在街上走时,一个青年与他擦肩而过,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是谁。直到中午回到办公室继续翻阅旧文档时翻到一张素描——真的有这个人,跟秦岩当初描述的那个送货员一模一样!
曹径川去探监的时候,犯人们他们正在沙场劳动。“我想跟你单独谈谈。”曹径川对被狱警押过来的秦岩说。
狱警走开了,秦岩站定望向围栏外,不说话。
曹径川有点尴尬地开口:“你的那宗案子我找到一些疑点。”
他花了半个晚上的精力把四年前在秦岩家找到的那箱碎钞拼了回去,发现那些钱的编号竟没有一张是相连的,这与汉昌银行的老板,秦岩的继父所提供的资料完全不符。
“我怀疑那些钱很可能根本不是银行劫案的失钞。”曹径川说完,看向秦岩,“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秦岩冷笑:“在你们来抓我之前我就已经拼过一遍了。”
“你知道?那怎么不早说?!”
“你说的,证据确凿。”
曹径川回想那时的自己,的确强硬得近乎霸道。而秦岩,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突然被认作银行劫匪,同时面临妹妹的死亡,更被自己的生母当成罪魁祸首,这样的打击足以摧毁一个少年全部的意志和希望。
“你也不用太悲观,既然案子有问题,我肯定会帮你。”他讪讪道。
秦岩看过去:“真想帮我?”
“是。”
他笑了笑,忽然一把抓住曹径川,将磨得尖锐的石块抵上他的脖子。
远处的狱警发觉异状,立刻冲了过来。曹径川暗自摸枪,秦岩把石块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划,血细细地渗出来:“想帮我,就带我走。”
车停在沙场外,曹径川发动引擎,将跟踪的警员甩在脑后。
“你放心,我不会畏罪潜逃。我想要清白,但信不过你。”秦岩顿了顿,又说,“你呢,怎么不反抗?”
“我现在相信你是无辜的。”曹径川顿了顿,“而且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年他刚进重案组,市内接连发生四起无头命案,警方侦察数月都毫无线索。组长背了黑锅被降职,曹径川是临时升上去的,哪知道恰好遇到那起银行劫案,十小时内便顺利破案逮捕凶手。于是,挂名组长就转了正,一干就是四年。
曹径川苦笑,想了想,又说:“反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在陈案科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线索,当年那四宗悬案的死者全部是汉昌银行的资深客户,自从你入狱后就再也没有相似的案件发生,我琢磨着这两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说不定我就是制造悬案的连环杀手?”秦岩挑衅道。
曹径川这次很坚定:“我查过了,其中至少有两宗你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3、林莎的秘密
秦岩被全省通缉的同时,曹径川被警局停职了,好在他早有准备,已提前将需要的资料备份。
秦岩闭着眼睛在想一个这四年来他一直弄不明白的问题:那箱碎钞不是银行劫案的赃款,也就是说四十万元另有去处。可一个能轻易把十万人民币丢进碎纸机的人,为什么还要冒险去抢银行?
“动机不是钱,难道是人命?”曹径川也在琢磨。
“林莎很听话,从来不惹麻烦,也不与人结仇。”
曹径川按了按眉毛:“这宗案子里不是还有一个死者吗?”
蒋单,那个被炸弹炸死的少年,也是其中一名劫犯。
“昙华大学……”秦岩瞟着蒋单的简历,突然想到什么,“林莎曾经参加过这所学校的高考补习班。”
曹径川风尘仆仆地赶到昙华大学,找到了和林莎一起补习的旧友,那女孩看了蒋单的照片非常惊讶:“怎么会是他?!”
曹径川心中一跳,觉得有戏。以这女孩的反应看来,她显然是认识蒋单的。
女孩的脸色颇有些忿忿不平:“也算不上认识,只是有阵子林莎心情不好,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支支吾吾说自己交了男朋友,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她那个样子像是喜欢上什么人。有一回,我远远就看到照片上这人搂着她的肩膀,一副流氓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这么说她是被胁迫的?”曹径川很惊讶。四年前,他以为劫匪能事先得知银行的内部情况是因为秦岩,但如果蒋单与林莎有这样的关系,那林莎那天早上出现在现场或许也并非巧合。
“肯定是被强迫的,但她不肯说更多,没多久……就出了事。”女孩说着,伤感地抽了抽鼻子。
曹径川想了想,又问:“蒋单到底是拿什么威胁她呢?”
女孩眉睫一紧,犹豫片刻才答:“林莎的父母总怕她像她哥哥那样游手好闲,平时对她管教很严。只要是考试拿不到第一名,他们就不让她吃饭。林莎被饿怕了,后来为了逃避惩罚,偶尔会去老师那里偷考卷。而作为办公室常客的蒋单,撞见了她的秘密。”
4、交换杀人
曹径川怀着复杂的思绪回到家时,秦岩正躺在沙发上做着噩梦。
这四年来,他总是重复这个梦。梦里的生父尚在人间,梦里的妹妹天真狡黠,而每次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的面前化作血水。
这时候新闻里插播了一条报道:“半个小时前,市内的长阳酒吧一条街发生了一宗伤人案,伤者是本台的资深记者罗玲,遇刺后她被送到医院进行了紧急手术,至今仍昏迷不醒……”